左宗棠正犹豫之际,突然外面匆匆冲进一名士卒,跪倒大声道:“报,报大帅!李家坝炮兵阵地被南逆偷袭!”
左宗棠一惊,问道:“有多少贼兵?”因为要警戒运河炮艇,俄国炮兵营就单独部署在几里外的李家坝。
那边伊里奇听到通译说过,却哈哈大笑起来,再等传讯兵说:“看黑烟警讯,大概几百众。”伊里奇就更是笑得畅快,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
左宗棠蹙眉道:“又被这丁友喜站了先,听闻南朝每一步兵团设有侦察营,专事侦察偷袭之事,看来是不假了。”说着就对那略黑武将一招手,说道:“高登坤,你部距李家坝最近,速速遣人驰援。”
黑武将刚刚躬身说是,伊里奇已经大笑摆手:“不,不,不,就叫我的勇士们教训教训中国人,几百人?不用一刻钟,就会把他们杀光,一名喀山武士,可以轻易杀死十个中国人。”
帐内从左宗棠,到各个武将,脸色都为之一变。
伊里奇已经大笑着走出去。
左宗棠盯着他背影看了几眼,回头对黑武将道:“速去驰援。”
黑黝黝的武将躬身应是,暗地却一咬牙,心说罗刹鬼子,要他妈依着老子,今天要派出一兵一卒,就他妈跟你姓,看你和南逆狗咬狗最好不过,可大帅军令不能违,今日且由得你。
……
李家坝一战,并不在平远军原本的作战计划内。
当周秀英领着一个侦察队无意间从武毅军左翼和中翼之间穿过北军战线,来到一座土山上,整个战场全貌立时一览无遗。
她的左面是正对堤道的沙俄喀山炮兵阵地,甚至阳光下那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炮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秀英猛然就觉得血向上涌,这两日来,步兵团各营可是吃足了俄国人炮兵的苦头,第三营在战事初起因为防范不足战线拉得太密,在其炮火突然打击下减员超过三分之一,而现在,这些手上沾满平远军战士鲜血的王八蛋就在自己眼前。
周秀英立时派人去知会侦察营集合,时间紧迫,甚至来不及去请示丁友喜,何况,周秀英也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
各个女兵营整编加裁员,最后合并为孔雀步兵团,并且划出主力部队行列,也就是说除非必要,不再承担战斗任务。周秀英本来被任命为孔雀步兵团总兵官,她却一再向娘娘请命,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调任第五镇第一步兵团副总兵官加侦察营管带,也是平远军各镇步兵团中唯一一名女子管带,除了红娘近卫,她也是战斗序列在编的唯一一名女兵。
不过大刀秀姑娘威名赫赫,所谓“女中英雄周秀英,大红裤子小紧身,手提大刀百廿斤,塘湾桥上杀四门。”就算是男子,提起周秀英哪个不手挑大拇指?
侦察营长短枪双配,单兵作战能力乃是军中翘楚,在土山下悄悄汇聚,又换了号衣。绿营号衣,侦察营士兵每人都有一套。
这一带的俄国人阵地,沿着地势,有木栅栏圈起,木栅栏后,俄国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极为严密,木栅栏后的村庄,想来百姓早已逃得精光,现在成了其军营驻地,其火炮阵地就在村东一处高坡之上。
俄国人的警惕性极高,一哨百余名侦察兵虽然极为自然的靠近,但还是远远的就被俄国人哨兵喝住,看手势,就是不许靠近。
而平远军显然并不清楚俄国人和“友军”的真正关系,一名侦察兵赔着笑,刚刚再走上一步,就听“嘭”一声,腿上就挨了一枪。实则俄国人是对着草地鸣枪示警,却不想正打中侦察兵。
平远军哨官自以为行藏暴露,马上命令开火,这场震惊南北的激战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拉开了帷幕,事实上,如果双方知己知彼,都会做的更好。
俄国人遭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木栅栏防线处的十几名俄国兵当场被乱枪打死,因为木栅栏距离村庄尚远,等侦察哨冲到村口时,俄国人已经纷纷占据屋顶树木等掩体,嘭嘭的开枪。
周秀英趴在一处土坡后,眼见偷袭变成了明战,只怕不一刻,清军大队就到,咬着牙,刚想喝令撤退,却突然见那村子里,一个白晃晃的身子从一户人家中跑出来,不知道在喊着什么,好像,好像是一名赤身裸体的女子,随即,就见一名俄***人,一刀将她砍倒,那女子腿还在血泊中动,俄***人又连续几刀砍去,女子渐渐不再搐动。
周秀英噌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消说,这定然是罗刹鬼子强抢的中国女子,圈养起来供其淫乐,听说在关外,这帮畜生就将中国女人看作白羊,糟蹋够了,有变态的还煮来吃。
“死就死吧!拼一个够本,是不是?!”周秀英声音低沉的可怕,在她周遭的侦察兵们,都不作声,默默的上刺刀。
周秀英回头,咬着牙,对着南方用力磕头,给摄政王磕头,给娘娘磕头,心里默默念叨:王爷,娘娘,周秀英是个野丫头,不懂甚么,来世,继续追随王爷娘娘,听您二位教导。
起身,拔出背上的红缨枪,一字字道:“杀光这帮畜生!”
俄国人怎么也没想到南国士兵会突然发起冲锋,前后左右俱是北国兵马,最近者据此不过三五里路程,敌人区区几百之数,偷袭不成必然就逃跑了。
刚刚凶残的砍死想趁乱逃脱村女的俄***官叫弗拉基米洛维奇,也是这支喀山步兵营的指挥官,他正得意洋洋的传令,准备追击中国人,谁知道,中国人突然发起了反冲锋。
“中国人疯了!上刺刀!” 弗拉基米洛维奇大笑,他不认为黄种人的体力,能在拼刺刀上有什么建树。
可是很快,弗拉基米洛维奇就知道自己错了,中国人的力量或许不及俄国士兵,但却更为灵活,训练有素,而且,凶狠无比,就算你的刺刀洞穿了他的胸口,他也要抱着你的步枪,令同伴能从旁边给你致命一击。
村子里,到处都是激烈的搏杀,甚至,远方响起了清军的号角,中国人却宛如未觉,各个如同疯了一般用刺刀捅向对手。
突然,弗拉基米洛维奇意识到了,这帮中国人,就没想活着回去,他们就是来拼命的,是在以命换命。
一向凶残成性的他突然心底就有丝慌乱,显然,他的部下也很快察觉到了中国人的意图。
远方隐隐响起枪声,村里,一个个中国人俄国人被刺刀刺成血窟窿,到处都是血泊和尸体。
弗拉基米洛维奇突然就觉得心口一凉,诧然看去,对面,是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国士兵,红缨飘飘,枪头刺在自己胸膛,血一滴滴淌下。
是女人?中国女人?弗拉基米洛维奇甚至觉得有些荒唐,有些讽刺,随即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子被挑飞,那一瞬,他也失去了知觉。
“嘭”,弗拉基米洛维奇的尸体重重摔在血泊中,周秀英快步追过去,又对着他尸体狠狠的刺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把他的胸膛捅得稀巴烂。
自从接触了白刃战,她就改练枪法,得红娘指点,白刃对敌,平远军中几无敌手。
俄国人终于溃败,周秀英大喊道:“杀光他们的炮兵!”总是不能活着出去了,死也要死出点动静来。
出乎周秀英的意料,训练有素的俄国人炮兵早组织起了防线,在一座座火炮后,开枪射击,已经杀红了眼的平远军士兵,几乎就是用胸膛迎着弹雨冲上去的。
不知道多少平远军士兵倒在血泊中,俄国炮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周秀英只觉眼前血红,全不知道自己的红缨枪穿透了多少罗刹人的胸膛,直到有***喊:“周秀英!周大人!军门有令,命你们速速撤退!”
周秀英一呆,渐渐回神,四下杀声渐渐平息,俄国人早已溃散,血泊中,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更大声道:“军门令大人回去受责!为何不设旗兵接令!”
周秀英苦笑,听着远方的枪声,知道清军援军定然是被步兵团其它步兵营拦截,刚才存了必死之心,又哪还管什么旗兵传讯?
“撤!”周秀英低喝一声,看了眼四周的火炮,可惜没有时间炸掉它们,也没有顺手的炸药。
侦察兵们,极快的寻找伤者,有的互相搀扶,沿村落向外退去,周秀英眼见几名蓬头散发的裸体女子从一处农屋中跑出来,扒了俄国人尸体的军服套在身上,心里轻轻叹口气,说:“带上她们!”
这场战斗大概没超过一个小时,但侦察营阵亡大半,幸存者几乎各个身上挂彩。可看着这几名可怜女子,看着她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突然抱着平远军战士,抱着这些陌生的男***哭,就好像见到了亲人,周秀英知道,长眠于地下的兄弟们,此刻,也在憨厚的傻笑吧。这些粗豪的汉子,几乎都是光棍,几时有女子会为他们落泪呢?周秀英心里一酸,抹了下眼角,默默向村外走去。
而此时的伊里奇,刚刚被左宗棠遣来的卫兵快马接住,他还未到李家坝,就遇到溃逃的俄国士兵,听闻弗拉基米洛维奇阵亡,中国人已经扑上炮兵阵地,他立时目瞪口呆,想去看个究竟,但卫士急忙劝阻,其实他心下也怯了,尤其是听闻南***兵不留活口,更对着溃败的俄国***喊:“来中国的俄国猪!会被杀得一个不剩!”这血淋淋的话语,令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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