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初九,天空下起鹅毛大雪,汴京城里的喜气不由地萧条了几分,大街小巷、屋脊瓦片上堆积着厚厚的雪。
这一曰,春儿从杭州回来了。
早先就曾寄来家书,说是年前就回,只是后来京畿北路叛乱,漕运堵塞,封锁了沿途的各处码头,专供粮船使用,沈傲立即去信转运使江炳,江炳才重新安排了一艘粮船,将春儿等人送回。
沿途上旅途劳顿,沈傲将她迎入府里,为她扑去了披肩上的细雪,先送她去沐浴更衣,一家人才在小厅里坐下,炭盆里烧着炭火,不大的小厅里暖呵呵的,春儿讲了在杭州的见闻,又说起杭州那边的生意,言谈之中,虽有几分疲倦,却多了几分主见。
这两年春儿在杭州,可谓大展拳脚,非但将遂雅茶坊的生意做了起来,还设了几个工房,茶叶、生丝的生意都有涉及,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扩张了遂雅周刊的生意。她的构思倒是新颖得很,就是在杭州也设立一个印刷工房,而后请人用快马将最一期的遂雅周刊送来,这沿途只耽搁三四天时间,随即按着汴京的周刊,进行加印,杭州是商贸大邑,士子文人又多,周刊颇受欢迎,况且这杭州距离苏州、江宁不远,印刷之后,立即委托车行送去这两个人口稠密的城市,单杭州印刷工房的生意,每周就可达到五万以上,这还是因为遂雅周刊卖价较高,寻常的读书人舍不得买的缘故。
春儿拿了账册出来,道:“上年杭州那边的生意一年的纯利已到了四万多贯,生意算是稳当了,往后叫个信得过的人去打理,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周若羡慕地道:“早知我也和春儿去杭州,一年不见,春儿变化真大。”
众人说笑了一会,沈傲先让春儿去歇息,想着等春儿醒来,再陪她聊一聊;那一边刘胜兴高采烈地过来:“少爷……少爷……大喜事。”
“什么喜事?”
刘胜乐呵呵地道:“咱们禁军在京畿北路打了大胜仗,虎丘镇歼贼六千人。”
沈傲连忙问:“什么时候的消息,不会是坊间流言吧?”
刘胜挠着头,道:“千真万确,报捷的人已经到了,沿途还在喊呢,说是高老爷火速进击,连克三镇,贼军风声鹤唳,避之不及。还说不出三曰,就可抵达滑州,克敌制胜。”
沈傲对所谓的报捷,抱有不少的怀疑,打了败仗可以吹嘘成小胜,不输不赢他能来个大捷,若是真的胜了,那就不得了,脸皮薄的那都能弄出个旷世功劳来,若是换作高俅这种脸皮厚些的,其精彩程度就可以媲美长平之战和赤壁之战了。
只歼贼六千人,还只是攻克了个集镇,如此说来,禁军应当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沈傲不禁摇头道:“但愿姓高的脸皮薄一些。”
捷报传来,宫里却是有了几分喜色,赵佶听了捷报,便立即召三省、六部的官员来问,大家都鸦雀无声,也不好说什么,被赵佶问及,只顾着说我大宋之福,苍生之福诸如此类的话。
赵佶脸色有点难看了:“班讽,你是兵部尚书,这捷报莫非有什么隐情?”
班讽吓了一跳,立即拜倒,伏地道:“高太尉乃是国之栋梁,应当……不会有隐情吧!”换作是别人,班讽提点疑虑也没什么干系,他早就看出来了,攻克一个集镇,怎么可能歼敌六千,莫非贼人都排好了队,挤在那儿等着禁军砍脑袋?再者说,捷报里绝口不提人头记功的事,猫腻很明显,这背后肯定不简单。
再者说了,马军司的人数报上来是三万,可是班讽心里清楚,扣除吃空饷的,满打满算,马军司也不过一万五千人上下,这还是多的,马军司这些年吃空额很是严重,这一万余人要殿后,要护翼,就算打了胜仗,一次战斗歼敌六千那是空话。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高太尉是什么人?他虽是兵部尚书,真要和高太尉打起擂台,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人家敢冒功,自个儿犯得着去揭穿他吗?没的得罪人,惹来一身搔。
不过班讽也聪明,不会有隐情前面加了个应该二字,模棱两可,真要出了事,也可以说自己只是权且相信。
赵佶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大过年的,将士们在阵前厮杀,还立了如此功劳,不容易。兵部立即拟个章程出来,该赏的要赏。至于捷报,也该宣扬一番,可安定人心。”
赵佶的安定人心四个字刚落,班讽吓得面如土色,真真是脖子发凉了,他心里清楚,这是冒功,是假消息,早晚有一曰瞒不住的,这事儿传得越广,知道的人越多,到时候揭穿时,皇室的体面便荡然无存,到时会是什么光景?
高俅完了,他班讽就是下一个冤大头,兵部,兵部,虽然什么事都不管,管不得禁军,管不得三衙,可有可无,可是论起罪来,兵部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