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这一天,春光还没有散去,虽是转眼就要入夏,天上仍飘荡着春雨,这绵绵的雨水从昨夜到清早一直下个不停,颇有些老子想下就下,你能怎么着的蛮横。
一大清早,各家的轿子就已经启程了,廷议在即,经过阴雨的洗涤,虽说空气清新,可是坐在轿子中的大人们却都是想着心事,边关的哗变,捉拿蔡健到无疾而终,蔡攸的潜逃,这一桩桩事已经传递出一个信号,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胆魄。
沈傲里头穿着朝服,外头披着蓑衣,头上顶着一顶斗笠,冒雨从王府里出来,原本刘胜是叫他坐车的,可是沈傲撇了撇嘴地说什么骑马锻炼身体,最后也只能由着他。
其实沈傲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另有用意的,翻身上了马,立即带着人往宫里过去。
这宫门口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在轿子里坐着避雨,等到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石砖的声音传出来,大家便知道,那家伙来了,愣子果然是愣子,人家都坐轿,这下雨天,他骑马,这沈愣子,还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谁也不敢说什么,尽管是心里腹诽,却都免不得掀开轿帘子,朝打马过去的沈傲露出笑脸:“王爷来得早。”
沈傲坐在马上从容过去,一个个说:“不早,不早,收衣服的时候耽误了。”
那一张张笑脸都是僵了一下,早晚和收衣服有什么干系?不过平西王一向喜欢说胡话,偏偏这家伙惹不起,于是都笑,笑得有点勉强,却都是尽量声情并茂。
最殷勤的就是那李邦彦了,冒雨从轿子里钻出来,湿漉漉地朝沈傲行礼:“平西王好风采,哈哈,老夫就不成了,年纪大了,骑不得马。”
沈傲拐了马过去,理都不理他,从前还应付一下,后来越来越觉得这家伙乏味,拍马屁拍到自家身上,也不看看他沈傲怎么起家的,班门弄斧的人最讨厌了。
李邦彦吃了鳖,脸上却还是带着真挚的笑容,一点也不为意的样子,跟在沈傲的马后头,这阴雨虽是不大,可是他这个岁数被这风雨一打,却也有些吃不消,浑身瑟瑟作抖。
沈傲翻身下马,虽然觉得此人讨厌得很,终不免见他这样,道:“李大人还是回轿中去避雨吧。”
李邦彦却是不肯,笑吟吟地道:“王爷能淋得雨,下官也淋得。”
沈傲就不再理会了。
正是这时候,宫门终于开了,一个太监湿漉漉地出来,朗声道:“诸位大人进宫觐见吧。”
大家哗啦啦地从轿子里钻出来,却都不能撑伞,这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谁都不许撑伞的,这伞和云盖差不多,进了宫,除了皇上和皇后或者一些贵人,其余的人都不能撑云盖,否则就算是篡越,大臣们虽然清贵,却也都遵守这个规矩,管你是七老八十,都得乖乖地冒着雨过去。
本来往曰的时候,若是天气不好,又没什么大事,一般都会将廷议挪后一下,也算是照顾大家,可是今次宫里没有挪后的打算,那么只能委屈诸位了。
沈傲放眼一看,这些个弱不禁风的身体都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心里大笑:淋雨了吧,煞笔了吧,本王是有备而来,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进去,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乘轿子。
眼珠子一转,沈傲又乖乖的跑去周正那边,把斗笠摘下,戴到周正头上,笑嘻嘻地道:“泰山大人,这斗笠你带着。”
周正被这雨打得浑身冰凉,沈傲又是他的后生晚辈,倒也是却之不恭,只是朝他淡淡笑了笑道:“你也莫要淋病了。”
沈傲呵呵一笑,打了个响指:“人来。”
后头的几个护卫打马过来,翻身下马,打开一个油布包,七八顶斗笠露出来,沈傲一个人拿了两顶,戴在头上,看到那些落魄的身影,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戴两顶斗笠,气死他们。
其余的斗笠则是分发给石英、曾文、姜敏几个,可惜另一个老丈人唐严还没有参与廷议的资格,白白少了个孝敬的机会。
沈傲目光一闪,手里拿着一顶剩余的斗笠,目光落在那冷得颤抖的杨真身上,杨真身上的衣衫已经淋透了,年岁又不小,平时别看他咋咋呼呼,见谁都要骂上几句,这时候却是个十足的小老头样子,凄惨极了。
沈傲走过去,笑呵呵地道:“杨大人要是淋坏了身子,将来谁来骂本王?这斗笠给杨大人戴了,待会儿出宫的时候记得还我。”不容杨真拒绝,已经将斗笠戴在了他的头上。
那些淋着雨的官员们一看,顿时傻了眼,方才还在骂人家愣子,现在看来,谁愣还不一定,不过这个时候的沈傲,说他愣倒也没有错,头上叠着两个斗笠,这副尊容去面圣,也算是独一无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