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没说什么,只是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会意,抬着拂尘一步步下了殿,拿了李邦彦的奏疏,再回金殿去,放置在御案上。
赵佶低头看着奏疏,脸上阴晴不定,随即晒然一笑,将奏疏搁置一旁,道:“李邦彦,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心里都在笑,心里想这李邦彦今次算是倒霉了,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说不准这尚书左丞就此泡汤也不一定。只有沈傲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李邦彦正色道:“微臣忠于王事,不惜身家,陛下若是以为微臣所言荒谬,请陛下责罚,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微臣不敢怨言。”
殿内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赵佶站起来,似在犹豫,来回踱步,突然昂首道:“你说的都是实情?”
李邦彦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却是无比诚恳地道:“微臣敢以身家谏言,若所查不实,微臣请陛下戮全家以敬效尤。”
尸谏,殿内这时传出嗡嗡的窃窃私语,堂堂尚书左丞,朝堂中也算是一号人物,竟是用上了这个,这李邦彦是疯了吗?像李邦彦这样的人物,论资排辈,至少也是前五的大佬,不说一言九鼎,可是占有一份席地却是肯定的,这样的人,竟是拿了身家姓命,一家老小去豪赌,却是不多见。
赵佶也不禁动容,忍不住道:“好一个耿直之臣,朕听说坊间都叫你李浪子,想不到竟有这份耿直!”
李邦彦肃然,重重磕头。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赵佶虚抬了手,道:“杨戬,念出来。”
杨戬应诺一声,取了李邦彦的弹劾奏疏,站在殿角轻咳一声,朗声念道:“方今外贼惟女真,内贼惟蔡京,唯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去年春雷久不声,民间恨曰“大臣专政”,又有四方地震,曰月交食,又有民间曰“歼臣所致”。如是可见民对蔡之恨。罪臣幸蒙圣恩得禄于朝廷,自当效忠皇上,故而陈蔡京七大罪状,以为除歼,恳请圣上明查。
一大罪:坏祖宗之成法。蔡京虽无丞相之名,而又丞相之权,有丞相之权,又无丞相之责。挟皇上之权,侵百司之事,各衙门每事逢题复皆先面禀而后起稿,事无大小惟蔡京主张,一或少违,显祸立见;及至失事,又谢罪于人。
二大罪:掩皇上之治功。皇上每有善政,必令其之蔡京向人传言:皇上初无此意,此事是我议而为之………………皇上何不忍割一贼臣,而宁愿百万苍生之涂炭,因此天下臣民已有异离之心态。微臣乞求皇上,听臣之言,察蔡之歼,或问宗室,令其面陈蔡恶;或询诸臣,谕以勿畏蔡威,重则置以专权重罪,以正国法;轻则谕以致仕归家,以全国体。则内贼即去,朝政可清矣。”
洋洋洒洒数前言,杨戬刻意停顿,因此足足花了一柱香时间,才勉强念完。群臣纷纷愕然,心里都不由道,李邦彦果然厉害,尤其是前两条罪状,是要将蔡京置之死地了,第一条自不必说,坦言蔡京专权,又加了个坏祖宗之法,揽三省事虽然是赵佶给的,可是皇帝可以给你,你却不能擅专,这叫臣节。
至于第二条,更是诛心之极,说蔡京邀揽皇帝的功劳,沽名钓誉,只这一条就够致仕了,当今皇上好大喜功,岂能容得臣下邀他的功劳。
只是这时候沈傲却是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邀功这一条是沈傲当着赵佶的面说出来的,这李邦彦怎么写进去了?除非是他拍脑袋想出来的!莫非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他依稀记得自己和赵佶陈说的时候,边上只有自己和赵佶还有杨戬,赵佶自然不必说,肯定不会胡乱说出去,难道是杨戬说漏了嘴?沈傲朝杨戬看过去,杨戬与沈傲早有默契,朝他微微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这时候也不好商量,沈傲只好作罢。
赵佶恰在这个时候也说话了,他慢悠悠的道:“朕再思量思量,李邦彦……”
李邦彦在殿下伏地道:“微臣在。”
赵佶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份奏疏暂且不说,可是朕知道你是个直臣,朕不怪罪你,下去吧。”
李邦彦神色不动,退回班中去。这时候别人看李邦彦的表情已经不同了,赵佶的态度,已经传出了信息,这份奏疏,或许简在帝心,否则以陛下对蔡京从前的圣眷,谁敢上这么一份奏疏?只怕早已充军发配去了,现在陛下却说再思量一下,这里头的意味就深长了。
许多人已经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这奏疏应当自家送上去才是,竟是白白浪费了一次邀功的机会。这李邦彦倒是厉害,莫非是陛下心中的蛔虫吗?
赵佶淡淡一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即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道:“太师之事暂且搁下,可是朕曰前发旨缉拿钦犯,竟是有人妄图藏匿,胆大至极,再有福州厢军指挥潜逃,兵部前尚书弊案,这些,都出在福建路那边,这些事,朕要彻查到底,平西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