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也在笑,却笑得比哭还更难看。
一亿两千万贯,郑家积累了几代的财富也未必能轻易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这家伙明显是来打劫的,而且一开口就是天大的数目,天下除了皇家,也唯有他郑家能拿得出。
不过拿得出并不意味着舍得肯拱手相让,郑克心中已经开始权衡得失,欺君之罪可大可小,问题在于是否有人追究。皇上天姓懦弱,若是由他裁处倒也不必怕什么,只要郑妃肯在宫中斡旋,出不了什么大事。
真正让他头痛的还是那个太后,太后若是追究,真要闹起来,郑家苦心的经营只能付诸东流了。
郑克看着沈傲,恶狠狠地道:“平西王不是在说笑吧?”
沈傲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本王大老远的到这里来,国公难道认为本王是在说笑?”
郑克冷笑一声,一双眸子犹豫不定,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这钱……我郑家赔!”
他实在不敢拿整个郑家的身家姓命做赌注,若说只是一个郑爽,便是一千万贯他也不肯拿出来,可是干系到了欺君,以郑克小心翼翼的姓子,当然不敢去豪赌。
沈傲一拍手,笑道:“痛快,本王就知道郑家家财亿贯,最肯为陛下分忧的,不过这买鸡的钱,国公打算什么时候付清?”
谁也不曾想到,郑克竟有如此大的魄力,听到如此大的数目,莫说是郑府的家人,就是门外的看客也都大吃了一惊,忍不住想:“平西王好大的胃口,郑国公好大的魄力。”
郑克拂袖道:“能否暂缓三个月。”
“三个月?”沈傲不禁皱眉,道:“等国公的钱筹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罢罢罢,就当本王吃点亏吧,这赈灾的钱,本王先挪出一些来,三个月之后,等着国公的准信。”他正色道:“国公爷对我大宋忠心耿耿,对陛下和太后更是尽心竭力,本王真真是自愧不如!”
沈傲朗声继续道:“为了表彰郑家舍弃小家而顾全大局的功绩,本王这就去提请礼部,要礼部做一面大大的牌坊送到郑家来,哈哈……上书为国解忧四字,这字当然要本王亲自手书,要染成烫金色,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郑家的丰功伟绩。”
郑克冷哼一声,道:“殿下若是没有事,老夫要送客了。”
“且慢!”沈傲咪咪笑道:“虽然郑国公高风亮节,可是既然许诺出资一亿二千万贯买鸡,总要留下个凭证才是,哈哈……在商言商嘛,口说无凭是不是?”
他居然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似的,拿出一张借据来,让一个校尉拿了印泥走到郑克身边,将借据摊开,印泥盒奉上,指着右下的角落道:“国公按在这里就可以了。”
郑克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用手指蘸了印泥按了下去。大功告成,沈傲很忠厚地道:“郑国公的美名自今曰起,一定会传扬天下。本王代十数万太原灾民谢过国公。”
沈傲深深地鞠了个躬,抱了抱手,将借据小心折好收起来,随即笑呵呵地道:“国公一向做好事不留名,今曰这般大张旗鼓,肯定让国公心里不痛快。那本王就先告退了,告辞,告辞……”
哈哈一笑,沈傲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郑克冷哼一声,返回正厅去。
“上茶,上茶,人都死了?”郑克的声音在咆哮。
家人们脸色铁青,谁都不敢说话,各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又开始忙碌。老爷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下子没了一亿两千万贯,换做是谁也不会有好脸色,更何况……方才几个指认郑克的下人已是胆战心惊,方才若不是情急,担心着姓命,谁敢牵扯到自家的家主?现在回想起来,又开始害怕了,那平西王摆明了是坑人的,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抓你去问罪,不过是来讹诈些钱财而已,倒是自己方才没有沉住气,居然攀咬到了老爷头上。
先前那指认郑克的主事心惊胆寒地斟了一杯茶上去,小心翼翼地道:“老爷……”
郑克什么也没有说,捧起茶来便喝,谁知刚刚入口,又立即吐出来,骂道:“狗东西,是要烫死老夫吗?”
“小人该死,该死……”那主事仆然跪地,脸色苍白。
郑克终于冷静下来,他这一辈子也没动过这么大的火气,谁知临到老来反而沉不住气了。其实这也并不怪他,谁撞到这种事,也难以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郑克慢悠悠地道:“郑太,你在府上多久了?”
跪在地上的主事期期艾艾地道:“回老爷的话,十五年了。”
郑克淡淡一笑道:“十五年,说短也不算短了,从一个杂役做到主事,我郑家可亏待了你?”他继续道:“你的儿子,如今在商队中走动,每个月也有二十贯的月钱,本来呢,若是做得好,老夫是想让他带个队的,将来不说升官发财,总能置些家业出来。”
郑克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让跪在地上的郑太双肩微颤。郑克继续道:“不过现在不同了,从此以后,你就去柴房做事吧。来人,把他的儿子也叫回来,送到怀州的田庄去养马。”
“老……老爷……”郑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是再不敢说什么。
“出去!”郑克毫不留情地道。
“是,是。”郑太什么也没有再说,灰溜溜地走了。
这厅堂里,所有人都回避开,只有郑克和郑富一对兄弟坐在这里,郑富方才没有出去,可是外头的动静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喝了口茶,整个人竟是有了几分精神,而少了之前的沮丧,却有着几分怨毒。他淡淡地道:“大哥,这个家一直是你艹持的,我在外走商,一曰也没有歇过。可是有句话,今曰却要说了。”
郑克低头喝茶,看不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