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在身后面叫唤,杨真停住脚,等周正追上来,偶尔也会有一些官员路过,见了杨真与祈国公有话说,也觉得见怪不怪,有的会和杨真打声招呼,有的却是冷着脸,径直出宫。
周正追上来,双眉紧锁,与杨真边走边寒暄,一直出了宫,直到周遭没有了行人,周正才道:“大人,只怕要出大事了。”
杨真道:“国公何必危言耸听?”
周正吁了口气,道:“现在议和的倡议声势这么大,为什么?还不是太子心中支持议和?莫说是太子,就是这官司打到泉州去,打到陛下那里,多半陛下也不会力排众议与女真人决一死战的。可是一旦议和,必然影响军心民气,给了女真人借机步步紧逼的机会,这般下去,待女真人欲壑难填之时,而我大宋已经国库耗之一空,那就是覆亡的时候了。”
杨真沉默着,并不发表意见,犹豫再三,才郑重其事地道:“战可胜,和必亡。谁主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周正知道杨真的秉姓,这位老顽固一旦激起了姓子,便会什么都不顾,和沈傲倒是有些相像,周正苦笑道:“可是太子……”
杨真目光幽幽,眺望远方的霞云,负着手道:“平西王绝不会容许有人媾和,便是太子也不成。”
周正若有所思,沉吟道:“太子素来与平西王不睦,如今监国……”
杨真打断周正道:“放心,平西王比你我聪明,这些跳梁小丑……老夫倒是要看看,待平西王回了京,他们怎么说?”杨真顿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道:“朝中争议了这么久,各部各司都没有心思安抚百姓,现在流言四起,再这样下去,便是摒弃了议和,只怕……”
周正与杨真相视苦笑,这时候卫郡公石英从宫门那边出来,含笑与杨真打了招呼,杨真向二人作偮道:“杨某还有公务,暂先告辞了。”他朝周正看了一眼,道:“眼下全看平西王了。”
……………………………………………………………………………………………………………………蜿蜒千里的水道运河上,紧靠着常州是一处渡口,几艘漕船稳稳停靠在岸边,放了缆绳,点了灯,水手们下船去采购东西,在这宽敞的船舱里,沈傲却稳稳当当地坐在椅上。坐在沈傲下首的,正是陈济。
其实太子的诏令还没有到泉州,沈傲就已经动身返京了,赵佶可以留下,可是他不成,赵佶可以懦弱,他沈傲却不能。
动身的时候,沈傲已经给陈济来信,陈济二话不说,立即坐了漕船南下,与沈傲在这常州会合。
陈济显得有些疲倦,眼袋漆黑,唯有一双眼眸还算炯炯有神,面如止水之中,又隐含着几分克制,这种克制,像是身体之内有一团火要喷薄出来,却又被理智压着隐忍不发。
沈傲先是在书案前仔细翻阅了陈济送来的各地密报,等拿到汴京的密报时候,眉头不禁压了下来,一双眼眸如刀般闪烁一下,随即慢悠悠地靠在椅上,把密报随手抛在一边,这椅子是摇椅,沈傲向后一趟,便吱呀吱呀的摇晃起来,在这船舱里,冉冉红烛之下,这样的声音,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沈傲阖着眸,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塑,随着摇椅的摇晃,红烛的光泽让他的脸上更显得阴晴不定,他突然张眸,眼睛落在陈济身上,道:“国之将兴,必有妖孽!”
陈济哂然,淡淡道:“殿下,是兴是亡还未可知吧。”
沈傲道:“国之将亡也有妖孽,因为妖孽祸国。国之将兴,也是如此,只是在这个时候,会有一个英雄,手持三尺剑,斩尽妖魔,如此,天下就太平了。”
沈傲说起道理来,一套又一套,可是他这句话也有道理,陈济道:“时局到了这个地步,太子监国,却一心想着与女真人媾和,这样的人,不堪为君。更何况太子监国当政,早晚要与殿下为难,一旦太子为君,殿下难道不该为自己打算吗?历来英雄都不拘小节,唯有在国难之时,才扶大厦将倾,挽狂澜而不倒……”
沈傲打断他道:“陈先生,慎言为好。”
陈济却固执地摇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殿下难道就真的不曾想过吗?”
沈傲沉吟了一下,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只这一条,我就只能做一个周亚夫、窦婴。”
陈济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殿下可不要忘了,周亚夫、窦婴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