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是出了名的见识广博、消息灵通,尤其是对朝庭的政局变化,往往有独到的见解,此时她正站在一根大柱下,向几个关系亲密的贵妇人阐述她的最新发现。
“你们看见没有,相国党今天一个也没有来,这说明什么?”她的声音低微,生怕李林甫会听见似的,眼光扫视着其他几个贵妇,脸上异常严肃,仿佛这里是含元殿,她的意见将左右大唐的命运。
“说明什么呢?”几个女人呆呆地望着她,却不约而同地发现崔夫人的长裙和披肩颜色似乎不太协调。
“咳!大家不要走神,听我讲。” 崔夫人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孤独之感,全国的女人中似乎只有她一人在关心朝政。
“这说明庆王和永王已势同水火,马上要摊牌了。”
几个女人又发现崔夫人今天脸上刷的粉似乎和以前颜色不同,不由关心地问了起来,这让崔夫人彻底丧了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在大殿的另一个角落里,庆王渐渐要和李清翻脸,只因李清刚刚告诉他,他从苏州带回来的证据,今天一早已经被刑部派人提走了,而刑部尚书是李道复,刑部侍郎是罗希奭,这两人都是铁杆的相国党人,证据被刑部提走,也就意味着永王抓到了他的把柄。
李琮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怒两个字来形容,本来想拉拢李清的想法也抛到九霄云外,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清,一忍再忍,没有立即翻脸的原因是李清没有提到他的儿子,言外之意李俅还在他的手上,他小心翼翼回头扫了一眼,冷冷地道:“这么说,李侍郎是一定要和本王作对么?”
“殿下说哪里去了?”李清仰天打了个哈哈,笑容轻松地道:“殿下如此尊贵之身,李清有何凭持,敢捋殿下的虎须。”
“那李俅在何处?把他交给本王!”李琮终于忍不住直接向李清提出了要求。
李清笑容一收,亦冷冷地道:“庆王殿下,你认为我会将他交给你吗?难道他屡次刺杀于我,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算了吗?”
李琮浑身一震,李清终于承认了李俅在他手上,他吃力地咽了口唾沫,“那你想怎样?”
李清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这是牵住李琮鼻子的一根绳,只要牢牢地抓住它,就不怕他不听自己的话,“殿下,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苏州柜坊纵火案真正的人证物证都还在我的手上。”
李清慢慢走到李琮的身旁,笑容暧昧道:“刑部提走的不过是在苏州西山刺杀我之人,他们都一口认定是永王派他们来的,我也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你或许以为我也是永王那边的人吧!实话告诉你,汴州船上,永王派来的特使正是在下所扮,如何?殿下想不到吧!”
李清的话让李琮又看到了希望,此时他已顾不得计较李清的态度,这关系到他能否入主东宫,遂放下了架子,急声惶惶道:“那侍郎开个价吧!你要如何才能了结此事?”
李清笑了,他走到庆王身边悠悠地说道:“以前太子如何对我,想必殿下也知道,其实谁入主东宫我并不在意,殿下也好,永王也好,或是其他王子,我统统都不在意,但我在意章仇相国之死,李林甫那狗贼设计害我恩师,我与他不可两立,所以我的条件就是殿下要扳倒李林甫,我自然会了结苏州一案。”
“扳倒李林甫?”李琮的眼睛一亮,这也是他想做的,以前他想脚踏两只船,可现在局势已经明朗,李林甫正是永王的支持者,而且杨国忠也已经公开向李林甫叫板,如此他怎么还容得下李林甫,只是..... 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对李清道:“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但一时找不到他的证据,得从长计议,怕时间上来不及,不如你先替我了结苏州一事,咱们再结个盟,一起铲掉李林甫,而且本王保证,只要我将来登位,我封你为左相。”
李怎么可能被他的许诺所迷惑,他暗暗鄙视李琮毫无技术含量的拉拢,笑道:“殿下的关照,李清铭刻在记,只是下官是商人出身,锱铢必较的毛病改不了,这样,我先拿出点诚意,将王军师还给你,你看怎样?”
“可是时间......”
李清摆了摆手,打断了李琮的焦急,微微一笑道:“今天御史宋浑已经从咸宁归来,庆王不妨从李林甫纵子强占土地一事上入手,我想这必定是事实,此一时、彼一时,皇上那时不计较他,未必代表现在还不计较他。”
他见李琮脸上露出恍然之意,又提醒他道:“殿下,苏州案不能久拖,皇上若追问得紧,我可不好欺瞒,殿下要抓紧了!”
李琮心中又恨又急、又喜又忧,恨李清不受他拉拢,急是时间上来不及,喜李清替他找到李林甫的软肋,忧则是苏州案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随时会掉下来,“我这就去找杨国忠,和他商量此事。”
李琮嘴里挤出一句话,转身便走,可刚走没几步,却听见李清低低的笑声:“殿下,我提醒你一句,你那个王军师可是李林甫的旧人,你可要当心了!”
望着李琮急匆匆远去的身影,李清轻轻扶起他最后惊怒之下撞翻的椅子,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庆王殿下,我祝你马到成功!”
他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这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一队队下人和侍女正如流水一般地上菜,筵席即将开始,忽然,他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拉他的衣襟,回头一看,竟是今天的主人虢国夫人杨花花,只见她脸色严肃,平时的轻佻娇媚一扫而空,李清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你快跟我来!”杨花花说完转身便走,李清四处扫了一眼,旁边几个官员正眼光复杂地望着他,尤其是陈希烈,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嫉妒。
他心中苦笑一下,加快脚步跟杨花花而去,只转一个弯,杨花花忽然停住了脚步,见他的脚步开始变得迟疑,不由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声,“你放心!我虽然已经不想嫁你了,但也不想害你。”
她慢慢走到李清身边,斜倚在一根大柱上,瞅着他半天不说话,李清又从怀中取出柜票,递了过去,微微笑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独立而坚强,你虽然不是我的女人,但我觉得对你依然有一份责任,这点钱算是我给你以后的一点安排。”
“我的钱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钱!”杨花花指了指他怀中露出的一角丝巾,“把它给我吧!它对我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
说完,也不等李清同意,杨花花走上前伸手拉出了一方洁白的丝巾,小心翼翼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淡淡笑道:“经过这些年,我已经看透了,过去我总想得到你,可得到你又能怎样,我还是会去找别的男人,还不如将你留在心中,让心里有一方净土。”
李清默默地看着她,忽然道:“将来有一天,如果你和徽儿无路可走,可来找我,我会保护你们。”
杨花花的眼中闪出一道光彩,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大胆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一言为定,你将来一定要照顾我的徽儿!”
李清重重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个诺言将来会给他带来什么,但他知道,为人为己,这个承诺他必须答应下来。
杨花花的眼中有些湿润,她拉着李清的手,走过几道回廊,她一指前方一间静室,低声道:“你去吧!皇上专程为你而来,他就在里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