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李林甫轻轻叹了口气,脸色的潮红色愈加鲜艳,“安禄山狼子野心,对他不能手软,不能给他机会,陛下须当机立断,要立刻将他杀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儿子安庆绪必反,朕此时调兵遣将恐怕也来不及。”
“陛下,病出苗头就得立刻诊治,若久拖不医,会酿成大患,安庆绪虽反,但毕竟不如安禄山服众,只要一战受挫,陛下再对其部将分而诱之,叛军便会分崩离析,虽有小痛,也总比天下大乱要强得多。”
李隆基见他越说越激动,口中散发出一种恶臭,面目可怖,他心中忽然一阵厌烦,死到临头了,还在教训自己,什么小病不治,若不是他,安禄山会坐大到今天吗?此刻,李隆基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李林甫的头上,他冷哼一声,甩开了李林甫的手,大步走出屋去。
“陛下!陛下!” 那边李林甫在一声声焦急呼唤,而这边李隆基抽出丝帕冷冷地擦拭李林甫抓过的手背,头也不回便扬长而去。
李林甫叫喊半天也没有李隆基的回应,他不由大恸,仰天悲哭道:“吾家休矣!大唐休矣!”
连喊数声,一代权相咽气而薨。
.. 如果仅仅从述职来说,李清的述职是成功的,他所有的计划都得到了批准,向西域的移民事宜由现任户部侍郎崔焕全权负责,西进战略已正式启动。
但他在安禄山上的策略却没有得到李隆基的赞同,他与李林甫的观点一致,如果事情无法避免,那索性就让它早一点爆发,将破坏程度降到最低,但李隆基的态度却恰恰相反,他依然想用政治的手段来解决,即使要用武力至少也要等他自己部署完毕,高力士的到来就明确地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他。
此刻,在李清的书房内,高力士忧心忡忡地给李清传达了李隆基命令,要他三日内离开长安返回龟兹,李清一言不发,他明白李隆基的意思,李隆基已嫌他不合拍,不希望他再插手安禄山的事情,所以要赶他走。
“大将军,你今天不该抖出李献忠的事情,打乱了陛下的部署,极可能将安禄山逼反,这是陛下现在不愿看到的事情。”
高力士的心情显然也不是很好,一个庆王李琮,一个鱼朝恩,都直接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可偏偏他又无可奈何,而安禄山之事则是整个大唐的危机,也更让他烦乱。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陛下不是不想处理安禄山,但他也需要时间,你久在西域有所不知,这几年朝廷财政日渐窘迫,早说要实行的募兵制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去年裴宽上了个折子,他随意抽查了许州的三个军府,兵力皆不足三成,且武备荒弛已久,连训练的场地都长满了一人高的萆草,弓积尘、刀生锈,一叶可知秋,中原空虚啊!“
“那后来呢?皇上是怎么处理此事?”李清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是不是将这个三个军府的都尉斩首示众,最后不了了之。”
高力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李隆基就是这样冷处理了此事,头痛医痛、脚痛医脚,甚至裴宽的后来要求彻查全国军府的提案他连看都没有看,可看了又如何,当时左藏的钱不足三十万贯,连给杨娘娘过寿都还不够,怎么可能支付得起几千万贯的军费开支。
但高力士依然要替李隆基辩解,他苦笑着道:“可是这个,这是大唐开国时便留下来的兵制弊端,怪不得皇上。”
李清轻轻地摇了摇头,诚恳地对高力士道:“我并没有说军府败坏是皇上的责任,我当然知道军制的弊端,百姓无地,谁肯去自掏腰包当兵,还要家里供养,军府无兵才是正常,既然府兵坏了就要建新制,所以当年我开征盐税就是为了积累钱财以实行募兵制,可从天宝五年到现在,六年过去了,累征了至少也有几千万贯,但财政却依旧窘迫,钱都到哪里去了,我看征多少税也填不满那个大窟窿。”
说到此,李清微微有些怒了,“我现在被百姓们骂为李税魔,这个不提也罢!就算皇上稳住了局势,安禄山一时不反,他会削减宫廷开支吗?高翁在他身边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再过几年恐怕军备愈加荒弛,而安禄山却相反,那时兵精粮足,将士用命,高呼一声‘均田地’而万民响应,那时我大唐真的危险了。”
高力士脸色严峻,他不得不承认李清说的是事实,决非耸人听闻,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李隆基在这件事情上极为顽固,无人能劝说他,甚至连杨贵妃也不能。
沉默了片刻,高力士忽然低声道:“大将军,你可知道皇上派鱼朝恩到河北犒赏三军去了,应该是派他去探听虚实,或许等他回来,皇上就会改变主意。”
“现在还需要探什么虚实?”李清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皇上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安禄山以为他尚疑惑不定,等鱼朝恩吃了安禄山的重赂,回来说河北将士忠心于皇上,那时皇上再装装糊涂,继续他的歌舞生平,安禄山造反一事便不了了之。”
李清连连冷笑道:“高翁,他是在把头埋进土里,自己看不见外面,就以为天下太平了,焉不知这就是安禄山所期盼。”
“那现在该怎么办?”高力士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作为对李隆基一种本能的关心,他不希望由李隆基来背负这个历史责任,现在,或许只有李清才能制止最坏的情况出现。
“你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李清负着手走到窗前,凝望着远空,一个国家的中兴是生于忧患之中,大唐百年安靖,无论统治者还是普通民众,都早已养成了一种惰性,积弊难改,只有在灾难面前,这种社会惰性的枷锁才可能被打碎,让国家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在某种程度上,安禄山造反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只要能控制它对社会经济的破坏。
但控制一件未知的社会动乱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智慧,他李清有这个勇气和智慧吗?答案是肯定的,他能!想到此,李清回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他凝视着高力士缓缓道:“我需要取代安思顺兼任河西节度使。”
. 从外面看,安禄山的府里异常安静,灯光也大多是熄灭了,仿佛大家都已早早休息,但若走到府里去,便会发现其实并不安静,亲兵们默默地在整理着一个又一个包裹,焚毁书信、收拾马匹,种种迹象表明,安禄山准备逃跑了。
此时,安禄山和谋士高尚以及安庆宗正躲在密室里商量着最后的大计,他在下午便从宫中得到了消息,李清述职时竟提到了李献忠败军之事,一个时辰前,杨国忠派人来报信,说李隆基起了疑心,派太监鱼朝恩去河北,名义上是犒军,实际上就是查访那些败军的去向,让他早作准备,安禄山当即命亲兵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随时撤离。
而高尚对李隆基派鱼朝恩去河北之事也疑惑不解,他看不出李隆基走这步棋的用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事情越来越不妙,必须趁早离开长安。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想罢,他果断地说道:“大帅,现在情况起了变化,刺杀李清之事只能暂时放下,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长安回河北。”
“我也是此意,杀李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早回河北,可就怕李隆基真的没有拿定主意,我这一跑反而露了馅。”
安禄山面临两难的决定,时机不成熟,他现在还不想造反,最好能再给他几年时间准备,他满脸忧虑地对高尚道:“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尽快离开长安,又能不让李隆基生疑。”
高尚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已经想到了一计,可让大帅明日便回河北。”
安禄山大喜,急道:“先生请讲!”
“明日可派一人佯扮信使,说契丹人作乱,大帅便可立刻向李隆基请辞,如果他不答应,则说明他真有杀大帅之心,大帅便立刻逃走,不要走潼关,从凤翔绕朔方经太原回河北。”
说到这里,高尚又对安庆宗道:“假如李隆基明日准大帅回河北,那公子还是留在长安,若不准,公子则和我们一起逃走,回河北后咱们立刻起兵。”
安禄山缓缓地点点头,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既试探李隆基,又能回河北,可谓一举两得。
“既然如此,我们都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便向李隆基请辞。”
高尚离开密室匆匆向自己房间走去,他住在后院,为一个单独的小院,安禄山特地派了几个年轻美貌的女人服侍他,他刚进院门,一名安禄山的亲兵从后面跑来叫住他,“高先生,府门外来了一人,说是你的兄弟,有要事找你”
“兄弟?”高尚愣了一下,自己的兄弟在商州,怎会跑到这里来,“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高云,从商州来。”
“带我去看看!”高尚转身跟随亲兵匆匆向大门走去,从商州来,应该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