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公公,还认识我吗?”陈三贵见边令诚走出营门,便离鞍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边令诚被阳光直射眼睛,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待他走近才蓦然发现,来人竟是陈三贵,李隆基的贴身侍卫队副。
他仿佛大白天见鬼一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陈三贵的到来也就意味着李隆基知道了自己奉天练兵一事。
十几名士兵发现情况有异,纷纷簇拥上来,围在边令诚的身旁,这也使边令诚的紧张略略缓和解,他定了定心神问道:“陈侍卫,你从哪里来?”
陈三贵笑容依旧,丝毫不被旁边恶狠狠的眼光所动,他摸出一封信,悠悠道:“这是你的故主写来,你可想看?”
边令诚的心立刻紧张得‘咚!咚!’跳了起来,他环顾左右道:“这是我的故人,没有恶意,你们先退下!”
他随即紧紧盯着陈三贵手中的信道:“陈侍卫,请到营帐里详谈!”
“边公公,太上皇想复出,你可知道?”陈三贵刚一坐下,便直奔主题道。
边令诚沉默了,此事长安人人尽知,他如何不晓,为此他躲到奉天县练兵,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李隆基知道自己已经回京,但他们居然还是找到了自己。
“那封信是给我的吗?”边令诚的声音已经微微开始发颤。
“自然!”陈三贵笑着将信递了过去,他看似长得粗旷,实则心细无比,他端起茶杯细细吮茶,却将边令诚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中。
边令诚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栗,李隆基在心中严厉斥责他的背叛,并给他一次机会,如果带兵来投,将来封他为左羽林军大将军、奉天县公,如果他执迷不悟,将来会用他来警示宦官。
虽然李隆基没有说用什么办法来警示宦官,边令诚还是从陈三贵刀子般的目光中猜到可能要剥自己的皮。
边令诚对其他宦官的一个最大优势,那就是他很了解李清,早在安西时,他从李清夺高仙芝权一事上,便清楚地看出了他是一个面善心狠之人,而且不会半点容情。
所以现在虽然看似李清独揽朝纲,皇帝只是摆设,但边令诚心里却很明白,就算是个摆设,李清也是挑选了李豫,他绝不容许李隆基再重新复位,李隆基的想法实在是一厢情愿,一旦李清回惊,他与李隆基的冲突势不可避,别看现在人人支持李隆基,但如果没有军权,屁用都没有。
良久,他终于抬起来头,一字一句道:“陈侍卫,请转告太上皇,边令诚绝不敢背主!”
或许是被边令诚的惊惧所迷惑,陈三贵竟一时没听出边令诚的话带有歧义,他立刻站起身拱手笑道:“边公公识大势最好!我这就回复陛下,等你的好消息!”
待陈三贵一走,边令诚渐渐将信揉成一团,他毅然起身,大步走到帐外道:“命令弟兄们立刻收拾东西,随我拔营他处!”
。。。。。。
李豫是混在礼部尚书房琯的马车里回到大明宫,对这个无权皇帝的怪异行为,房琯并没有多问,太上皇都知道去各个大臣府里拉拢支持,他李豫应该也是这样,不知他昨晚去了谁的府第,房琯感到很庆幸,他没有来找自己,否则自己真难在两者之间平衡,既然不想管,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谈到正题。
于是,‘注意身体,早得贵子’一类的话,房琯说了一路,就偏偏没有提到半句政事,转移领导的注意力,自古就是以下瞒上的良方。
不过李豫也着实乏了,昨夜演兵的热度已过,房琯东拉西扯的话使他更昏昏欲睡,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御书房,立刻便关上门,命令今天谁也不得打扰。
但刚到中午,边令诚的紧急求见却将他的疲惫趋赶得无影无踪,太上皇已经知道他操练私军。
李豫背着手房间里不安地来回踱步,房间很热,他不时拿出帕子擦拭额上的汗珠,自从李泌含蓄地告诉他,太上皇又重新生出野心后,李豫的已经不再奢望推翻李清夺权,如何保住他的皇位才是当务之急。
他也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皇位,倚赖羽林军是靠不住的,必须要自己手上有军队才是保命之道,现在万幸的是边令诚没有背叛他,使他终于保住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倚靠。
“陛下,李尚书来了,在门外候见!”
“请他进来吧!”李豫暗暗叹口气,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悔意,他在今天才终于理解了师傅让他隐忍的真正含义,李清专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甘寂寞的李隆基和一群恨他入骨的亲王们,只有等他皇位坐稳,李隆基仙去以后,他才能考虑夺回皇权的问题。
“臣李泌参见陛下!”李泌必恭必敬地给李豫叩了个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豫的鼻子忽然一酸,一股强烈的歉疚之情几乎要使他跪下去,但边令诚就在旁边,使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师傅,请起来吧!”李豫轻轻地李泌扶了起来,又亲自搬了一个绣墩请他坐下。
一声‘师傅’使李泌怔住了,他呆呆地看了看李豫,忽然从他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忏悔,李泌的心中一阵酸楚,他终于理解自己的苦心了。
事到如今,李豫也不想再隐瞒,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师傅,边令诚替朕操练了三千军马,朕不该瞒着师傅!”
李泌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他似乎想到什么,立刻回头问边令诚道:“难道就是奉天那支军队吗?”
李豫一怔,“师傅已经知道?”
李泌苦笑一下摇摇头道:“又不是藏于地下的蝼蚁,三千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兵部早有人禀报了此事。”
说到此,李泌忽然脸色大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他猛然想起,兵部侍郎是王昌龄,既然他知道,那李清也必然知道,奉天成军已经快半个月了,李清却听之任之,莫非。。。。。。
李泌已经浑身冷汗,他忽然意识到,李清当初在马嵬坡留下李隆基,恐怕就是用在今天,难道这个局是他布的吗?否则如何解释他亲自领军东征呢?
“师傅,出了什么事?”
李豫发现了李泌神情有异,他又担忧地追问道:“难道兵部要接收这支军队吗?”
李泌紧锁眉头,他缓缓摇头,“没有,你不要担心!”
现在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发现自己就算看出了李清的阴谋也无法破这个局,李隆基已经势在必行,这是典型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但问题是他依然看不透李清的着力点在哪里?他若想改立别人,直接找个借口废了李豫便是,又何必绕这个大个弯子,饶是李泌想破头,他也绝对料不到嗣宁王的嫡孙,竟然只是他的外孙,是李清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