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要做好主厨这份工作，这又是远远不够的！

想想看，只记大概数字，而不记详细订单，那就会造成混乱上菜的局面——每个人只想做好自己负责的菜品，而不顾同一份订单上的菜品能够同时完成，最后同一份订单不能同时上齐，先上的冷掉了，其他菜却还没上，结果整个订单都毁了！

这就是地狱厨房的上菜总是问题百出的原因之一。

但如果能将记忆细化到每一份订单，每个人出菜时考虑与自己同订单的队友完成得如何了，能不能一起上菜，这对总体效率显然是有提升的！就像莉亚现在做的那样，她不但记住了订单总量，还记住了每一份订单的详细内容，不但完成了自己所在的订单，还能提醒队友。看似只是寥寥几句话，但这几句话对团队合作的作用简直无法比拟！

如果不是戈登知道订单在自己手里，她只是记住并复述出来，戈登都要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也拿到了一份复制订单，所以才能不停地提醒她的团队！

这就好像，她是这个厨房里的第二个主厨，用那份仅存在于她头脑中的订单分配引导着队友的工作，领导着这个渐渐属于她的团队！

这无疑是主厨的工作！

但她的这种领导并不是毫无瑕疵的。也许是受限于年龄，也许是受限于经历，她习惯于将队友揽入自己的麾下。在她的领导下，团队的其他人并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只要向着她所指的方向前进，完成她分派的任务，团队就能达成最好的结果！

这无疑优化了团队，但也弱化了团队其他人的独立思考与工作的能力！她的个人能力太过突出，结果就是，其他人习惯性地依赖她，整个团队都有赖于她一个人！只要她不崩盘，团队就会遥遥领先，而一旦她离开团队，团队就会茫然地失去目标，不知所措！由于她个人的杰出，再没有人能来替代她！

从她个人来讲，她绝对能成为一个极其出色的主厨，这是戈登目前就能断定的事情！但她的存在也会让团队畸形，无法在她的离开后诞生一个可以替代她的人！

这就是红队最大的问题！

戈登现在还无法决定要不要插手——目前来看，红队的这种合作模式非常成功，作为主持人的戈登有些不忍打破这种合作，但他要见到的、观众要见到的，不是莉亚的个人展示，而是所有选手的进步！

如果红队的其他人真的因为莉亚而止步不前，那戈登一定会采取一些手段。不过，在那之前，他会再好好观一段时间——无论是这种特殊的团队合作，还是那个女孩的强大领导力，都是他忍不住深思，并考虑到能不能应用到自己厨房中的。

不考虑后续发展，不考虑能不能培养出新主厨和接班人，只考虑厨房的整体效率，戈登个人还是非常喜欢这种合作的——前提是，能找到一个能这样掌控住厨房的人！一个强有力的让所有人听命服从的领导者！

“14号桌，两份香草奶冻，一份香蕉挞，一份芒果奶油酥！”

“18号桌，一份柠檬泡芙，一份杏仁奶油塔！”

“21号桌，一份惠灵顿，一份香煎羊排！”

在晚餐的后半段时间，厨房也迎来了餐后甜点的订单。

那些早就吃到他们主菜的客人已经开始期待起他们的点心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客人仍在无奈地等待他们的主菜，甚至前菜——比如，被蓝队耽搁的那些客人们。

伊莉计算着时间，小心翼翼地切开惠灵顿。

不太走运的是，她手上这个惠灵顿有些偏生了，具体来说就是介于一分熟与三分熟之间，也许待会儿还能回烤箱补救一下，也许补救不回来——毕竟切开后再烤和最初的烤差别很大，无论是温度上还是时间上，一不小心就会烤过头。而无论能不能补救，这个惠灵顿暂时都不能用了，伊莉只能把它放到一边，切下一个。

“那个惠灵顿怎么了？”先前也在肉膳台上的蕾妮皱眉问了一句。

“有点生。”伊莉也没介意先前与对方的不快，客气地回道。

“……”蕾妮张了张嘴，想问问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顿了顿，想到两人的糟糕关系，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悄悄撇了撇嘴——说不定是对方看错了，待会儿别烤过头了。蕾妮在心里暗暗想道。

伊莉没有计较蕾妮的小心思，切开下一个惠灵顿时，发现烤得恰到好处，这才松了口气——如果这一批惠灵顿全军覆没，那对上菜绝对会产生毁灭性的影响。幸好，现在看来，上一个只是意外，是惠灵顿偶尔有的失误，连主厨都不能百分百避免那种。

至于蕾妮所思考的问题，伊莉只能说是经验问题了。三分熟的惠灵顿其实也偏生，如果介于一分熟和三分熟之间，一般厨师不一定分得清。

就像一个普通的不了解化妆品的男性不理解唇膏的相邻色号一样，对于这些以往没有做惠灵顿经验的厨师，三分熟和一分熟三分熟之间的牛排颜色差别不大，除非惠灵顿生到牛排中的脂肪都没融化（全生），或者熟到肉汁全部干掉（全熟），那才是可以一眼辨别的。

伊莉不能每一次都能做出完美的惠灵顿，但在切开后，她能万无一失地判断出惠灵顿的熟读——前者是天赋和经验，后者是纯经验。

“惠灵顿来了。”伊莉很快把两盘惠灵顿一一端上前。

“羊排也好了。”艾琳也适时地做好了羊排。

“这是两份金枪鱼。”梅格也差不多时间盛出了金枪鱼。

“鳕鱼来了。”米拉也连忙上前。

不说菜品的质量，红队在时间配合上这点绝对甩了蓝队十条街！

戈登在心里暗暗点头，例行检查了选手的菜品。

从没令他失望的，继续没令他失望；过去表现不显的，在这一次似乎脱颖而出了；之前表现糟糕的，现在也重新证明了自己；但总也有人，会让人头痛地失手……

“[哔]！这份鳕鱼！”戈登真的想要叹气了，“米拉！是你做的鳕鱼对吗！”

“是的，主厨！”米拉胆战心惊地站了出来。

“你总是会[哔]做糊！”戈登恼怒地低吼道，“告诉我，为什么你总能做出这么倒人胃口的样子！糊糊糊！看到了没，有一面是[哔]糊掉的！”

“对不起，主厨。”其他人都没问题，就自己有问题，米拉紧张地额头都要冒汗了，“我锅子里还有一份，这一份应该没问题！”

米拉想要补救。

“那快端出来！”戈登才不管选手们是不是多煎了一块备用，只要能端出有品质的菜品，只要最后别食材不够，戈登对选手们怎么用食材一点意见都没有！

“是的，主厨！”米拉又略微煎了下锅中的鳕鱼，这才连忙给主厨端了过来。

米拉知道，这份鳕鱼应该是配合着烤猪排上的，她现在几乎类似于拆东墙、补西墙了！

不过，趁着前一个订单上的菜还没冷掉，她确实应该先把鳕鱼上了，以完成这份多菜品的订单优先。否则，为了她一个人，而让那些菜生生冷掉，主厨绝对会撕了她的。

至于待会儿和烤猪排一起上的鳕鱼，待会儿赶紧再补煎一块，即使赶不上和烤猪排一起出锅，但应该能在烤猪排冷掉之前端上来，那样的话也勉强可行！

在这个厨房里，没有谁是全无头脑的，关键时刻，米拉也要找出一个保全自己的办法！

幸好，米拉的第二块鳕鱼通过了主厨的检查，和其他菜品已经端了出去。

主厨脸上虽然仍有不满，但也因此没再多说什么。

＊＊＊

晚上九点，这一轮晚餐服务终于结束。

“让，可以结束营业了。”戈登对跟随他多年的领班说道，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是的，主厨。”黑卷发的领班对主厨笑了笑，顺从地去指挥侍应生，通知每一位客人。

很快，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侍应生们也收好了餐盘，清洁人员打扫好了大厅。

餐厅里的灯全部暗掉，只留下厨房里的灯还开着。

“把蓝队也请出来吧。”戈登对边上的副厨说道。

“好。”斯考特点点头，立刻起身，走到选手宿舍，把失败的队伍也叫了出来。

不一会儿，红队和蓝队都站到了厨房里，分成两列，站在主厨面前。

“今天，你们的表现差别太大了。”戈登站在最前方，双手交叉在小腹前，为两队选手的表现做出总结，“红队，你们有一个糟糕至极的开头，但你们成功地扭转了败局，为自己赢得了一个翻身的机会，这非常好。”

“是的，主厨！”得到了主厨的赞许，女选手们几乎都喜上眉梢。

“尤其是莉亚，你在厨房里力挽狂澜、掌控全场的表现令我印象深刻，你已经向我展现出了你的能力。”戈登看向伊莉，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温声说道——在比赛中，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般主厨只有在挑战赛结束后，和胜利的一队共同进餐时，才会这么温柔！

“……”伊莉一怔——在开局之初就这样肯定一个选手的领导力（所有人都知道主厨是在夸奖伊莉的领导能力而不只是厨艺），这是非常罕见的。

红队大多数人的脸色都立刻不好了，戈登对莉亚的特殊对待简直让她们又恨又妒！矜持一点的只是神色变得淡淡的，直白一点的已经在翻白眼撇嘴角了——主厨的话听起来就像这一晚的成功是莉亚一个人的功劳似的，而她们其他人都在为她做白工，自认自己今晚表现不错的一些选手当然不服气了！

“谢谢，主厨。”伊莉留意到了其他人的情绪变化，这让她有些无奈——表现出色当然会得到主厨的肯定，主厨在这方面还是相当公正的，不会忽略一个人的贡献不理，但这客观上确实会引起其他选手的忌惮与嫉妒。

但伊莉完全不害怕，在这个比赛里，有主厨的肯定就拥有了一切——只要个人实力和心理够强、不会被其他人挤兑走，主厨还是很看中选手各方面能力的。伊莉对自己信心，所以没有顾忌其他人不好的脸色，目光平和、嘴角微扬地向主厨道了谢，脸上还能让人看到一些小小惊喜的模样。

“最后，米拉。”戈登表扬过伊莉后，又就将目光看向了红队的另一个选手，脸色立刻变得冷淡起来，“你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你是在红队，否则，淘汰的很可能就是你。”基于红队的胜利，他没有对胜者队伍的米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句点评已经够尖刻了。

“是的，主厨。”米拉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她不自在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低下头，目光不自觉向前面那个有着纤长小腿和优美脚踝的背影看去，心里不觉得感激，只觉得厌恶——就是有她在，她们所有的好主厨都看不见，而她们所有的不好，都会在对比之下被无限放大！她没那么出色，她们根本就不感激她！主厨错了！米拉很想对主厨这么说，但最终还是闷声不语，只是拳头暗暗握紧。

在点评完红队的表现后，主厨又看向了蓝队。

接触到主厨不善的目光，蓝队的所有选手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默默站直，以希望给主厨留下一个好印象，能让主厨稍微口下留情——哪怕不像对莉亚那样跟亲女儿似的，至少也别像米拉那样，不恶毒，却刻薄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男选手们听着都觉得浑身不得劲，更别说米拉本人了——他们完全理解，为什么女选手们不喜欢莉亚的那么多了。幸亏莉亚不是他们队的，所以他们才能抱有欣赏美人之心，对对方的出色表现无比宽容，但就算这样，一些男选手们也在心里暗暗警惕着这个堪称可怕的年轻女性……

“首先，我要说的是，你们全部人，今天晚上的表现都像坨[哔]一样！”戈登毫不留情地说出了一个需要后期打码的词，“说真的，你们中完全没有表现出色的人！

一半人是毛手毛脚，错误不停的犯，好像不犯个错就会立刻下个该死的地狱一样！另一半人稍微好一点，但也完全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太太太平淡了！你们之中，西恩是唯一企图做出什么尝试的——当然，不幸的是，他失败了，但他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做出了点什么。他在努力展示一点我一直想要看到的东西！”

蓝队被主厨说的简直抬不起头，连唯一被稍微肯定的西恩都忍不住感到沮丧——如果这种程度的肯定也算肯定的话。和莉亚的相比，实在差得太多了，西恩自己都忍不住这么想。

“毫无疑问，今天的晚餐服务，胜利的是红队。”戈登向红队点了点头。

“噢耶！”女选手们立刻欢欣鼓舞地互相击掌拥抱，在伊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被迪妮莎抱了起来——脚尖离地的那种！

“莉亚，你太棒了！”比伊莉稍高半个头的迪妮莎高兴地对她说道。

“……谢谢。”伊莉有些发懵地被对方抱起又放下，然后艾琳也笑着上前和她拥抱——这是个很正常的拥抱，伊莉总算能假装淡定地回抱了，然后朱莉也上前，然后……

“那么，毫无疑问的。”戈登并不反对女选手们的欢呼庆祝，甚至他还乐见于此，毕竟获胜的人总是有特殊权利的，但转头看向蓝队时，他的表情就像可怕的讨债人了，而蓝队就是那个欠了他几百万的混账，“你们应该早就意识到了，从你们被赶出去时就应该意识到，你们是这一次晚餐服务里差劲的那一队。”

“……”蓝队的选手沉默——他们难道能说，在被赶出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心里暗暗诅咒，希望女选手们也在下一刻被赶出来吗？这又不是不可能，第一次的晚餐服务不就是这样？事关比赛，没有人会真正光明磊落的。

“所以，”戈登看向蓝队，“选出两个淘汰候选人，半个小时后，你们队要再走一个了。对了，西恩，虽然你的表现也一样糟糕，但你起码想做出改变，所以这一次由你来提名。”戈登一向喜欢能展现个人领导力的选手，还有天赋杰出的选手，对选手们现有的厨艺他反而不那么在乎，他关注的是选手们未来的潜力。

“是的，主厨。”蓝队成为输家，即使自己被稍微肯定——说不上肯定的肯定，西恩也无法高兴起来。其他人更是，像贾斯汀和乔什这样没出过什么错的人，心里都不好受。

他们明明表现得比西恩更好，犯错也比对方少，主厨却没将他们的努力看在眼里，这让他们有点失望，但失望之余也不禁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做出改变？比如，帮助自己的队友，让队伍一起渡过难关，而不是全然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