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问道,“你知道群山之后有什么吗?”
诗人醉醺醺地回答道,“群山之后?仍是群山。”
陌生人有些失望,这和他父亲的回答一样,但他仍不死心地追问道,“重重群山之后呢?”
这一次诗人沉默了下来,他放下了酒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那是个无比广袤的世界。”
“有一望无际的原野,流经诸国的庞大河流,有连绵成高墙的雪峰群山,也有狂风肆虐、永不停歇的高原。”
诗人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他带着邪魅的笑容,为陌生人描绘着那样的世界。
“那是个色彩缤纷的世界,远比这座村庄有趣的多,有许多你不曾体验过的、不曾知晓过的、不曾拥有过的……”
诗人一把搂住了陌生人,满嘴的酒气与豪意。
“那才是生活,那才是活着啊,朋友!”
“可这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陌生人已经不是孩子了,“你漂泊不定,除了诗歌外,你的旅途与流浪无异,你一无所有,就连喝酒的钱,都是我请的。”
诗人摇了摇头,“不,我拥有着一切,当我涉足那广阔的美景时,那广阔的美景就属于我,当我沉眠与草野间,这无垠的大地就是我的床铺……我看得出来,朋友,你的眼底藏着渴望,你也向往那样的世界,对吗?”
陌生人没有说话。
“为何不遵从自己的心声呢?是你无法割舍这安逸的一切吗?”
“我被束缚在了这,不!我甘愿留在这里。”
陌生人的父亲在他接过铁锤后不久就去世了,他的母亲也早在他孩童时离开,在这座偏远的村庄内,没有什么值得陌生人所爱的人,也没有什么他所在意的,但就像有股力量般,将陌生人困在了这里,无法离去。
诗人微微笑,他不再说什么,陌生人看着他,明明喝了如此之多的酒水,但此刻诗人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浑噩,有的只是睿智与清醒,似乎醉倒的只是他的肉体,并非他的灵魂。
他拿起别在腰间的书籍,书皮是布满裂痕的牛皮,厚厚的纸页间夹杂着诸多纸条,潦草的字迹填满了每一寸。
陌生人文,“这是什么?”
“我是个诗人,”诗人说,“这是我的诗篇。”
翻开纸页,诗人提笔写起了文字,书写的同时,又时不时地看向陌生人。
“你在写什么?”
“我所经历的故事……我在古旧腐败的土地里,遇到了一颗被蒙尘的自由之心,遗憾的是我来的太晚了,他已经和这腐朽的一切融为一体。”
“你写下这一切又如何?”陌生人知道诗人是在暗指他,“你终将死去,你的诗篇也是如此,归于废旧的尘土,不再有人知晓。”
“不,不会的,”诗人眼神亮了起来,否定着陌生人的话语,“这一切不会结束的。”
“诗篇是无尽的……诗是没有尽头的!”
“不过是疯言疯语罢了!”
陌生人被激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愤怒,是诗人太完美了吗?
是啊,诗人过上了自己渴望的生活,他向自己发出了邀约,自己却没有勇气接受改变,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进而否定着诗人的一切。
他想到诗人是如此地聪明,想必自己早已被诗人看穿了吧,那么自己在诗人的眼中又是何等的可笑呢?
陌生人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连几天,他努力不去想诗人的事,也不去想群山之后的事,他只期望诗人赶快离开,将那平静的生活还给他。
然后……平静的生活回来了。
诗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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