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人说到巴尔干地区,就会想到那里无穷无尽的民族矛盾和此起彼伏的冲突。郭康也曾经觉得,需要认真考虑这里的特殊问题。
但是,接触的希腊人多了,他就怀疑,这个巴尔干民族主义的鼻祖,到底是怎么界定这种东西的。他们真的有吹嘘的这么厉害么?
现在的希腊人就是一盘散沙。而几百年后,恐怕也是一盘散沙。在他那个世界,希腊民族主义者长期连“谁是希腊人”都搞不清楚。
按照帕帕里戈普洛斯的理论,希腊连续不断的历史的根基,是连续发展的希腊语。所以,希腊人应该以希腊语来进行区分。
但是,另一方面,宗教也同样重要。希腊人在复国时最早的想法,其实就是建立一个类似东正教联邦的国家。所以,宗教似乎也是进行区分的一种要素。
两种因素结合起来,则产生了众多排列组合:有说希腊语的天方教徒,有说突厥语的东正教徒;有用希腊字母却说突厥语的部落,也有用突厥字母但说希腊语的部落……
在克里特岛和小亚,这种混杂现象十分常见,而且根本弄不清他们是希腊化的突厥人,还是突厥化的希腊人。从后世角度看,这两种人在血统上就是一回事,当时的希腊人更加没法考证清楚,他们到底算什么了。
这种复杂的情况,终于成功把希腊人搞傻了。
1844年,独立成功的希腊人终于开始制定宪法了——这次不是骗钱的,是新生国家确实有这个需要了。而也在这个时间,希腊人提出了被称为“伟大理想”的战略目标,大致就是建立一个包括所有希腊人的国家。
实际上,这就是个换皮的东罗马,可能是不敢直接叫罗马,就用了这种民族主义的叙事手法来宣传。
然而,罗马最重要的,就是那张普世帝国的皮。没了皮,再怎么模仿,也没法实现。希腊人果然很快就遇到了问题:对于那些身份不明确的“排列组合”希腊人,要不要给他们公民权?
在罗马时代,这就不是个事儿。但对希腊来说,却是个关系到国家性质的、很麻烦的问题。最后,立宪会议还是拒绝授予他们完整的政治权力。“伟大理想”还没开始呢,就在开除人了……
宗教方面也是一样的糟糕。按照民族独立的要求,希腊人自建了一个自己的希腊教会。但你做得,别人也做得。保加利亚人很快有学有样,也搞了个保加利亚的独立教区出来,甚至迫使奥斯曼掌控的普世牧首批准了。然后,他们又开始了传统艺能:到底谁是希腊教徒,谁是保加利亚教徒?
在两个地区的交界处,这两群人就没有明确的边界。想要作区分,就得看仪式的细节。双方很快都反应过来,不少武装人员赶到这里,强迫当地人采用自己这一边的仪式,觉得这样就算扩大势力范围了。
在两边暴徒的逼迫下,当地神父和居民都成了教法专家:当希腊暴徒赶来,他们就用希腊礼仪举行仪式,演给他们看。等希腊人走了,保加利亚暴徒再来,就赶紧换成保加利亚仪式。搞到最后,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分,只能采用暴力手段,直接兵戎相见了。
所以,希腊人想让自己的民族主义兼顾语言和宗教,但在语言和宗教上,却都没有对外产生太大影响力,陷入了尴尬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