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论了一阵,不过还没说完,后面的曹建也匆忙挤进来,一下跪倒在郭康床前:“郭大哥,这次都是我的错……”
“别这样,别这样。”郭康连忙站起来拉他:“这件事,我越界的部分做的比你多。真要说起来,我应该给大家道歉。”
“你这就太妄自菲薄了。”脱欢说着,看向众人:“如果不是你秉公行事,这么多问题还不知道要掩盖多久。我们大家,都还得感谢你呢。”
见他这么说,哪怕来围观的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我是认真的。”郭康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这次,虽然每一步都能找到理由,真论起来也不怕人说我没有德行,违反律法。但也同样,确实让很多人觉得意外,超出了习惯的范围。这一点,我自己也是清楚的。”
“我们大家多少都有些私心,只要这件事不违反规则,就没问题。曹老弟做的事情,严格说来,也不违反军中的规矩。”郭康摇头说:“要是真的严重,我当时就直接拒收了,不会想着筛选一下,也反而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说实话,我们自己平日里,都没少这样做。哪个柱国没往军队里塞过人?连我自己,也肯定会被家里长辈安排出征。到时候,他们也肯定会给我配属可靠的士兵,安排门生故吏来辅佐。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了,所以大家也不以为意就是了。”
众人一时无言。
“我不是要反对这种习惯,因为现在我们这个情况,这种制度反而是可以提高战斗力的。”郭康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制度本身如何规定,可能都是次要的。有些看似落后的制度,能战胜那些更加先进的敌人,这种例子,大家都见过不少。所以问题的关键,其实不在这里。”
“那你觉得关键是什么?”脱欢问。
“兵书说的很明白了。”郭康回答:“影响胜败的最大因素有五种:能准确判断是否可以开战的,能取胜,这里说的是战前进行的整体性的庙算,考验的是朝堂上的战略谋划;”
“知道根据敌我双方兵力的多少,并且对此采取对策的,能取胜,这里说的是战前对敌我情况的具体了解,考验的是战前的侦查和将帅幕僚对于战役的计算规划;”
“全国全军上下,意愿一致的,能取胜,这里说的是大家主动参与战争的积极性,考验的是国家的凝聚力和士兵、军官的战斗意志;”
“有充分准备,来对付毫无准备的,能取得胜利,这里说的是人员、物资和战术安排等等方面的预备工作,考验的是对战争的重视程度和对战局的警惕性;”
“主将精通军事、精于权变,君主又不加干预的,能取得胜利,这里说的是将领的指挥能力,考验的是个人能力、人才培养体系和国家管理者的水平。”
“我们关注的,就是这里的第三点。”郭康提醒他们:“我们的军法一向严格,塞一些不合格的人进去,只要能通过训练,理论上也不是不能上战场。但第三点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就算练出来基本的战斗能力,他们又怎么可能和我们齐心协力?这样的人,哪怕有了战斗力,也只会是更大的祸害。”
“你想要参加军队,我不反对。哪怕你不说,我本来也要和你家合作。不管是你,还是你姑父,都有很多事情要委托你们——罗斯大地这么大,我们可能一百年、甚至三百年都开发不完,大家都有的是机会。”
“有什么疑惑,你直接给我,不就行了?”他拍了拍曹建,说道。
“是啊,那个计划细想起来,涉及的东西太多了。”脱欢也赞同道:“不止是兴修水利和开垦田地,还有一大堆关于采矿、采煤、冶铁的事情。克里米亚以北的地方,人很少,我们以前都没怎么注意。但我看他的说法才知道,那里的资源非常丰富,而且最关键的是,各种产业可以相互支撑。这要是运作起来,潜力就太大了。”
“所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还是他说的,我们是不是能‘同欲’。”他对曹建说:“只要大家的整体愿望都是相同的,都想让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那就对战斗力提升有帮助。这种情况,就都是可以商量的。”
曹建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要是认真说起来,我倒是希望,大家一定要搞清楚,我们到底是谁。”郭康见状,趁势继续说道:“德尔斐神庙上刻着一句话,叫‘认识你自己’,苏格拉底把它作为自己理论的核心。我们当年都粗略学过这些,应该还有印象。”
“这是个哲学层面的问题。需要把它搞清楚,才能进一步地了解其他问题,比如谁是我们的自己人。”他说:“所以,大家想过没有,我们作为凡人,作为社会的一员,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你说说,你说说。”李玄英急忙催促道。
“社会中有穷人、有富人,有做这种工作的、做那种工作的,可以说非常复杂了。所以,我们得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根基是谁,我们是为了谁在做事。”郭康说。
“一般来说,国家的管理者,要站在有资源的人一边。那些地方蛮酋手里有土兵,有庄园;那些希腊老贵族有文学知识,有管理经验;那些意大利商人有船舶,有远方的货源和销路。按理说,我们应该把他们视为自己人,一切为了他们的利益行动,来换取他们的支持和帮助,去维持这个国家。”
“但大家都知道,如果这么做,咱们就完蛋了。”他一摊手:“过去的教训太多,希腊人已经失败好几次了。我们得引以为戒,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好几个人都在点头,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毕竟,大家也不怎么喜欢这几种人。
“我们和蛮族国家不一样,和希腊人、波斯人也不一样。”郭康便继续分析道:“我们能够兴起,靠的不是部落酋长或者那些老贵族的支持,甚至也不是大都市民一时兴起、或者军团士兵为了加薪的临时产物,而是自己一点点努力出来的。”
“我们的祖先,和那时候的公民一起,平日里劳作,战时就去打仗。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再狡猾的希腊人也无法动摇我们的根基,再凶恶的蛮族也没法消灭我们的存在,因为我们和数不清的百姓,一直有共同的心愿。他们没有能力战胜这么多人,只能被我们打垮。”
“王氏吃这么大亏,原因就是在这里了。我们是公民和士兵的领导者,不是商人、帮派成员和邪教祭司的头头。”他特意强调道:“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能把罗马经营好么?这种事情,应该是常识吧!”
“所以我才想说,诸位,哪怕你们是台吉和柱国子弟,也请认识你们自己。否则,类似的情况,恐怕还会继续发生的。我们的敌人,不见得会给我们这么多机会了。”
“是啊,他们那几个人,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不去争取军功,也不去改善民生,反而琢磨起来歪门邪道了!”脱欢也听明白了,当即赞同道:“我们罗马,是军团的国家,是公民的国家,而不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人能染指的。我们罗马的首领是凯撒,不是部落大王,不是邪教僧侣,也不是商人总督。这种事情都搞不清楚,还配去领导罗马人么!”
“我想,之前,很多人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郭康安达把事情又说清楚了一遍。”他转头对众人说:“这次折腾的这么厉害,大家也要记住这个教训,才不算白白损失。”
“你继续休息下,换个药。这几天,估计还有不少事情得你操心。”他叮嘱郭康:“至于现在这件事,我来帮你摆平吧。”
众人纷纷应和,又慰问了他一番,便在脱欢的驱赶下,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