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霁风笑了声:“你这块砖对于国森整幢巍峨的大厦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说笑间有同事过来唤人。
“夏总监,你不能只和韩律师在这里聊天,大家都等着呢。你们是一家人,有的是时间相处。”
夏明月和韩霁风进来。
大家正怂恿着要两人夫妻对唱一首。
夏明月一本正经:“我们两个唱歌不好听,让你们付经理唱,她唱的《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简直绝了。”
“夏总监……”付谣郁闷的一声叹息:“完了,我一生的形象都要被《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毁惨了。”
有人不识趣,问付谣:“付姐,既然唱得这么好,就给我们唱一首呗,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付谣骂他:“一边去,没听出夏总监是在调侃我么。”
当晚一群人情绪特别高涨。
夏明月和韩霁风当众表演情歌对唱《就让我爱你》。
“没有起伏的情绪,因为你出现后划破平静,震撼我已紧封闭的心……就让我爱你,没有了自己……”
真正的天籁之音。
夏明月一开嗓就引来喝彩声。
男声部再响起的时候,叫好声更胜。
就连夏明月都没想到韩霁风的嗓音这样动听,她转过身来看他,大屏幕上画面不停转换,细碎的光影从他的脸上滑过去,整个人清幽如画。这样的韩霁风像只妖精似的魅惑异常。
“再狂野的心,灵魂的深处有你,我愿意,放弃世界微笑而去……”
夏明月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心底里酸涩异常。有那么一刹,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眼眶中泛起温热。不敢再对视下去,转过头来努力对全场微笑,用清脆的嗓音唱:“就让我爱你,证明有奇迹……”
“……幸福很远,心却在一起……”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一干人陆续离开。
夏明月和韩霁风送走了林飞和国森的几个领导,自己叫车回去。
一路上夏明月不自知地和韩霁风手指相扣,看着窗外不说话。
记忆在头脑中复苏,到底是陈年旧事,同前一次想起时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没能等到生命所剩无几,就已节节败退。当我们发现很多事情已经不是早初的样子时,竟连自己都没想到。
下车后,韩霁风叫她先上楼去。他说:“我抽根烟。”
夏明月“嗯”了声:“你也别太晚了,外面冷。”
走出几步回头,韩霁风低头将烟点着,指掌间掬着一撮明亮的火苗。侧脸映着微光,眸色幽黑沉寂。
夏明月鬼使神差又唤了他一声:“霁风……”
韩霁风侧首看向她,缓慢的应声:“嗯?”
夏明月站在那里说:“你妈来找过我了,她让我离开你,说你们韩家无论如何不会容纳我这样的儿媳妇。”
韩霁风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呢?”
夏明月说:“爱上一个人这样不容易,我为什么要离开?”
韩霁风掐灭手里的烟,大步过来抱住她。
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夏明月,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夏明月伸手环住他的腰:“我说我已经爱上你了,为什么要离开呢。”
刹那间感觉到他的手臂在用力,将她拢在怀里有窒息的错觉。
夏明月不能反抗,亦无力反抗。
情或许不知所起,但是,时至今日已然一往情深。一开始她的确是有目地的靠近他,将他当成一个取胜的筹码。其实她压根没他想象得那样冷静自持,就像现在,她还是不可遏制的沦陷了。
如果结果注定是输,说不准谁比谁更狼狈。
夏明月从小到大习惯防备,也不善于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是,感情上的事她不打算再委屈自己。毕竟人一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能在一起更是不易。又何必隐忍一时,痛苦终生。
她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对我说没有我,你不能活……或许你在抱怨我的无情无义,觉得在这场婚姻里你是沦陷到无可救药的那一个。事实并非如此,我并非像你看到的那样收放自如。只是我们生长的环境不同,很多事情你不了解,不了解那种逼不得已。有的时候现实残酷,连感情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否则就没办法好好的活下去……”
就像之前的那场报复,夏明月分明知道是谁对她下手。如果她不采取有力的回击,只是单纯的跑回来,不仅没证据指控吴雪,还会丧失主动性。诚然对那对母女姑息的结果,就是失去更多的东西,将自己更加的置于险境。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些年夏家那对母女到底做过什么。
夏明月回想到这一些,不由得咬紧牙关:“所以,即便我知道你的痛苦,也想第一时间回到你的身边来。可是,我不能。命运给予我的东西微薄,很多必须要我自己去争取,守护,甚至是掠夺。否则就可能像个可怜虫似的两手空空。就像你跟我的这场婚姻,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够好。但是站出来阻挠的人那么多,似乎没一个人肯支持我。就连我的亲生父亲,也要拿丰厚的筹码跟他换取,否则这些机会通通都是夏明星的。她即便不用努力,太多东西仍旧唾手可得。世界怎么就这样不公平呢?为什么不肯对我公平一些?”
夏明月用清凉的嗓音凄惶的问,听的人又惊讶她的平静,仿佛这样多的不幸,她也已经适应了。不会有其他人的无所适从。
她只是缓缓的说:“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不公平,这些年,我和我妈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妈一辈子委屈求全,却没有人肯善待她,最后以悲剧收场。因此我知道,不是只要我忍气吞声,就能换来任何的恩惠,相反,只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战里死得更快。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痛苦,我只能隐忍自己的真实情感,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什么。不能因为任何事情乱了阵脚,哪怕是儿女情长也不能够。你们或许会觉得我无情,可是,但凡其他人对我有情,我也不会这般的无情无义。谁不想心思单纯,温暖的过日子呢?”
可是,命运也得容许才是。
夏明月席间喝了酒,一整晚的时间在头脑中微微发酵。这会儿冷风一吹清醒许多,反倒那些刺痛感也变得异常清析起来,被无限制的放大。便只想就这样伏在一个人的怀里,把过往所有的不幸说与他听。
记得有人说过,稍有人问,你就敞开心扉,其实就是孤独。
夏明月常常觉得自己就很孤独,可是,却从未这样敞开心扉释放自己的孤独。
游戏进行到这一刻该结束了,虽然开始的时候她是带着其他目地接近他。可是到了现在,对于这段婚姻她有了新的认识和感触,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和这个人好好的过一辈子。
或许是冷,韩霁风全身生了寒意,第一次被整个世界的冷漠冻得唇齿打颤。拥着她,一时间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从外表看,这个女人的确也是冷漠的,他甚至一度怀疑她无情无义……
然而,如她所说,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生长环境。韩家虽然落破了,可是,他从小却在一个绝对优越的环境中长大,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到了现在即便再不能依仗韩家所拥有的一切,他依旧可以过很好的人上人生活。
但是,韩霁风还从来没有细细的想过,她现在虽是夏家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可是,以前漫长的二十几年,她却不是在夏家长大。
那时候她过得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生活?
跟公主一定是沾不到边的,或许连一般人的生活都有所不及。
韩霁风竟然不敢再去深思,她到底吃过多少的苦头,仿佛只要他不想,就不用因她的不幸而疼惜不已。可是,这样的自欺欺人终归麻醉不了他。韩霁风抑制体内喷薄的血液,还是不可遏制地生出恨意。他也因为这些不公恨起全世界,甚至是整个夏家……
他的喉咙沙哑,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再多的不幸也都过去了,以后你只要有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再不用自己去争,去抢,去掠夺。因为我会把你想要的通通捧到你的面前来,无论你喜欢华丽的衣服,璀璨的珠宝,还是……整个夏家……”
夏明月扬起头来看他,柔和的夜灯下,韩霁风一双眼睛乌黑凛冽,像是结了冰。
她轻轻的唤他:“霁风……”
韩霁风收敛自己的情绪,看向她的时候唇畔泛起微笑。
“其实你就是傻了,那个时候更应该回来找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展开报复?如果你连依赖我都不肯的时候,只会让我觉得你的心里没我。”
他从不怕流离的现世,残酷的角逐,但是,意识到夏明月心里半点儿没有他的时候,韩霁风却怕了。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不是怕夏明月不够爱他,他只是害怕自己太过爱她。
毕竟此生他是那样决绝的一个人,认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半点的让步。这样近乎偏执的意念,用在其他任何事情上或许都没有什么。但是,一旦放到感情上,多半就会伤得体无完肤。
夏明月伸出手来碰触他清峻白皙的脸颊。
“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年少想有所依赖的时候,发现总是孤零零的自己。慢慢的,适应了一个人孤军奋战。再有那么一个可供依靠的人时,却发现自己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去依赖。
夏明月没有再说下去,转而说:“这些话我早该同你说的,其实这些天都是在故意无理取闹。你的冷淡同样让我束手无策。所以,得知你的心意时别提自己有多高兴,多得意。可是,韩霁风,你就是这样不好。心里有想法却不肯跟我说,你那样子让我倍感慌张,我一度以为两人很难再走下去了……”
“别胡说。”韩霁风抱着她纠正:“谁说我们很难走下去的,我们会好好的过一辈子。”
一辈子啊,听起来就觉漫长的词汇,真是无比期待。
没有什么比时间更不经过。
本月在家呆的最后一天,公司已经订好了返程的机票,就在明天晚上。
销售部开了半上午的会,其他时间业务员们可以自由支配了。
付谣像被释放的囚徒,一从会议室出来就直接回家去了。
路上接到段楚生的电话,说中午他要带着素素去付妈妈家里吃饭。
付谣说:“等着我一起过去,我现在正在往家里走。”
段楚生问她:“你下午不用去公司了?”
“嗯,事情都忙完了,就等着明天出发了。”
一听到“出发”两字,真是让人灰心丧气。可是,没有办法,生活所迫。
段楚生答应在家里等她。
付谣一推门进来,听到素素在卧室里哭。而段楚生就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眉飞色舞的,没事人一样。付谣换上鞋子冲进去,抱起哄了一会儿,素素才渐渐停止哭泣。
出来的时候,段楚生正挂了电话。
付谣一脸不满的问他:“谁的电话?素素哭了你也不管。”
段楚生做惊讶状:“素素刚才哭了吗?”见付谣拿眼睛瞪他,赔着笑说:“一个同学刚从美国回来,好多年没联系了,一聊起来就没注意。不过小孩子哭两声不要紧……素素,来让爸爸看看怎么了……”
付谣不肯把孩子给他,板着脸说:“拿上东西赶紧走吧,我妈不是在家等着么。”
段楚生应了声,连忙去拿东西。
夏明月去个茶水间的空,就有未接电话。翻出来一看,是宋晓雪打来的。
她关上门子给她回过去。
听筒里宋晓雪的声音很是不悦:“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我午休时间没有多久。”夏明月无视她的冷气流。
宋晓雪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我已经在你们楼下了。”
看来是有备而来。
夏明月说:“好吧,我马上下去。”
她拿上手提包下楼。
宋晓雪果然已经等在大堂,见人出来话也不说,转身就往外走。连上一次的优雅得体都不想维系了,可见这一回她的火气之盛。
夏明月直接摸不透她的心思,她又没去招惹她……
最后宋晓雪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夏明月推开门跟了进去。
坐下来问她:“您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宋晓雪劈头盖脸的就问:“夏明月,你怎么那么卑鄙呢?竟然挑拨我和我儿子的关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明月有些好笑:“我自己做过的事,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你别在这里跟我装蒜了。”宋晓雪摒弃优雅,显得有些撕心裂肺:“如果不是你在霁风面前胡言乱语,他又怎么可能跑到家里跟我闹。连那种断绝母子关系的话他都说得出……”
上午的时候韩霁风回家去了。
本来宋晓雪还很高兴,一边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一边叫阿姨:“你去买点儿菜回来,今天中午我要亲自下厨……”
韩霁风两道乌黑的长眉轻蹙着,出口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今天中午不在家里吃。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宋晓雪看他的那个样子像在发脾气,不解问:“你气呼呼的,谁招惹你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韩霁风直奔主题:“你去找过夏明月了吧?”
宋晓雪立刻垮下脸来:“是夏明月向你告我的状吧?她都怎么跟你谗言我了?”
韩霁风道:“她什么也没说。是我想要告诉你,妈,我和夏明月的事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即便你是我的母亲。而且我希望你认清楚,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这个女人的来去只有我说得算。不管你说了什么,只要我不准,她就永远不能离开。妈,如果你再执意下去,别怪我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他撂下狠话就甩门出去了。
宋晓雪被气得浑身发抖,很长时间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顾不得那胸口依旧疼着,拿上包就直接过来找夏明月了。
想来是那句“断绝母子关系”刺激到了她,毕竟在这世上她也就韩霁风这么一个亲人了,又是她当眼珠子疼大的儿子。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来,无疑是在伤她的心。
夏明月靠在椅背上,老实说:“你来找过我的事,的确是我跟他说的。但是,他今天过去找你理论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宋晓雪只差端起咖啡泼到她的脸上去,压根不相信她说的话。
“夏明月,你可真能装啊。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怂恿,霁风他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你还在这里跟我装什么善男信女。本来夏家的人欺负你,我还觉得你可怜。现在看来,你更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只有霁风才会受你蒙骗。”
夏明月抚了下额头,知道跟正在气头上的宋晓雪什么也谈不出。她所谓的想给她谈一谈,其实就是来找她吵架,发泄心里的不快罢了。
而她下午还有工作,实在不想因此影响心情。
站起身说:“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话,等你冷静之后我们再聊吧。”
“夏明月,不说清楚你别想走。”说着,将手里的咖啡泼向她。
滚烫的液体泼到身上有灼伤的痛触,夏明月轻吸一口气,就发现自己的手臂都红了,估计衣料下的肌肤也一定不能幸免。没想到她这样过激,不由将夏明月也激怒了。
颌首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晓雪理直气壮:“把我儿子还给我,从此以后离得他远远的。”
夏明月一字一句:“不可能,除非我死了。但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宋晓雪一阵气恼:“夏明月,你……”
夏明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被烫过的地方太疼了,心烦意乱,再僵持下去,更难听的话她都说得出。可是,眼见宋晓雪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胸膛剧烈起伏,呼呼的喘着气。她不好再刺激下去,不管宋晓雪背后怎么嚷她,都一路不回头的走了出去。
阳光下,那烫过的肌肤更加疼痛起来。
想着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已经起了层明亮的水泡。于是给公司的人打电话请假,打上车过去。
韩霁风听说夏明月请假了。打来电话问她:“怎么了?他们说你去医院了。”
夏明月气奄奄的:“泡咖啡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又说:“不过你别担心,没什么事,让医生给我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
韩霁风还是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过来。
看到她,澄黑眼眸眯起来:“到底怎么伤到的?”
夏明月懒洋洋的说:“不是告诉你了,弄咖啡的时候不小心烫到。”
韩霁风只问她:“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上完药后,烫伤的几处疼得厉害。以至于人的心思都很不宁静,夏明月本不想再激发这对母子的矛盾。可是,敷衍的言词明显打发不了他。实在疲于应付,随口说:“你妈中午来找我了,火气很大,而我又是那样的顽冥不化,她一气之下就拿咖啡泼了我。”
韩霁风薄唇抿紧,转首就要给宋晓雪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