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装卸工人们从车厢上卸下来的滚筒状设备，不少识货的人眼中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多缸液压碎矿机？”
“我见过这东西，巨石城进口的，听说二手设备都得2万筹码。”
“……看来是真的了。”
印着马蹄铁商行徽章的卡车旁边，商队队长的脸色略微有些凝重。
当天晚上，他便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商行管事儿的人。
事实上根本不用他报告。
没几天的功夫，远溪镇发现特大铜矿的消息便顺着商路传到了红河镇。
作为红河镇产出铜矿的主要买家之一，新联盟发现了铜矿，对于那些靠着出口铜矿换子弹、炮弹以及其他工业品的大矿主们而言，无疑是一记晴天霹雳。
之前清泉市爆发浪潮的时候，新联盟提高了铜矿的采购量，他们靠着铜矿石交易赚了不少，一些有实力的矿主更是趁着机会提升了产量。
如果未来铜矿的价格出现大幅度的波动，甚至是一路向下……
不管下一个季度是否减产，对那些矿主们而言，现在的当务之急都是趁着铜价“虚高”的时候，尽可能把库存脱手。
是的。
看样子新联盟是要打仗了，但这毕竟还没有打。
战争是预期，发现铜矿也是预期。
这些都是他们根据有限情报分析出来的线索，并不是人家写在白纸黑字上的公文。
铜矿采购量的增加可以被解读为提升军火储备，当然也可以被解读为增加电力设备，硝酸硫.酸的用途也不只是造炮弹，包括炼钢的酸洗等等很多产业都能用的。
任何逻辑都是有正反的。
但有一件事是大概率会发生的。
如果新联盟真的发现了铜矿……
搞不好战争的事儿就得缓一缓了。
红河镇并不只有一家商行，也并不只有一座矿。
之前同价上涨的时候，不少人默契地跟着马蹄铁商行一起扫货，而现在又纷纷默契地下调了铜矿的储备线，把手中的铜扔下了市场。
当出货量的增速显著超过了需求的增速，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是显而易见的。
西姆很快吐血的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背刺邻居，到是先被自己人背刺了一刀。
这帮狗东西毫无章法的抛售，将他好不容易推上去的两成价格又给打了下来。
马蹄铁商行的仓库现在堆满了铜。
就因为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的铜矿，整个红河镇的矿主和商行老板都变成了蠢货。
是的。
就是蠢货。
至少在西姆的眼里，这些人也就比驴子聪明一点，不会再多了。
“这帮蠢东西，难道就不能等一等吗！”
“就算他们有铜矿又怎么样？我就假设他们有！难道明天铜锭就能自己从地里长出来吗？”
办公室里充斥着愤怒的咆哮。
站在一旁的恩杰特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
总算是发泄够了，西姆看向了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们还有多少预算！”
恩杰特语速飞快地回答。
“在不影响其他业务的情况下……我们还能收购700吨左右，”恩杰特小心翼翼的看着老板，“其实原本只能买400多吨了，但最近铜价跌了点，我们反而能买更多了……”
700吨！
比起这帮傻叉释放出来的近万吨储备简直杯水车薪！
被气到差点吐血的西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除去这些采购预算，他手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票券，从矿主那儿购买更多铜矿。
借别人的票买？
这借多少也不够啊！
况且就算能借到，他也不可能靠着自己一家商行，吃下所有从其他商行、矿山库存里溢出来的货。
一旦他真这么做了，他的下场就是从割韭菜的人，变成了被人割的韭菜。
谁最担心铜价下跌？
那必然是加了N倍杠杆买它的人啊。
一旦让其他商行发现，自己背着一屁股债屯了一仓库的铜矿，他们肯定会笑疯，然后果断将更多的铜矿卖给他。
其实哪里用得着N倍，只要当市场上80%的铜都到了他手上，不管他加了80%的杠杆还是800%的杠杆，这个接盘侠他都当定了。
“这群该死的蓝地鼠！”
西姆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骂北郊的那些人，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到现在他仍然坚定的相信，新联盟一定会对嚼骨部落出兵。
但光是他相信有什么用？
市场是能被一个人的认知左右的吗？
“老，老板，”恩杰特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还买吗？”
“买尼玛！”
西姆忍不住骂了一句。
看着手足无措的手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情绪。
“库存储备线维持不变……”
恩杰特迟疑道：“那仓库里的那些铜……”
西姆咬牙切齿地说道。
“留着！”
他是赚大钱的人。
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驴们想卖就卖吧，就算铜矿跌到和铁矿一个价他也不会出手。
这场仗早晚要打起来！
也早晚能长回去！
……
“不是想跟着兄弟一起发财吗？”
“别怪兄弟没帮你，赶紧的买，再不买就买不着了！”
看着红河镇军事基地那边送来的报告，楚光没忍住笑出了声。
消息是他放的没错，但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么管用。
铜矿石价格下跌37%！
供应量更是放大了四倍！
而且这还是在两周之前的基础上，烟雾弹的效果远远超出了楚光最初的预期。
他本意是希望价格“回归理性”，结果那些矿主和商行的老板们听说新联盟发现了铜矿，一个二个纷纷下调了自家仓库的铜矿储备线，不只是跟着他一起扫购铜矿的马蹄铁商行吃了一肚子的货，新联盟组建的商队也塞满了便宜的铜矿。
由于铜矿大多以硫化物的形式存在，硫磺的价格同样受到了影响。
考虑到以后他们的大客户可能不在他们这儿买这两样东西了，趁着能卖个好价钱的时候下调库存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过抛售一旦开始，主导市场的很可能就是情绪而不是逻辑了。
到后面不只是各大商行在抛售，来红河镇的商队也纷纷选择再等等，看能不能买到更便宜的。
而像是新联盟这样的铜矿消费大户，自然成了最大的赢家。
其实把红河镇打下来当然也是个选项，而且不会很难。
阴险一点儿楚光直接发任务，让前线支援红河镇的玩家们调转枪口攻击周围的NPC，直接在防线上撕开一道缺口，把蛇氏族的掠夺者放进去，到时候自己再出兵收拾残局。
一个团的兵力足矣。
唯一的风险是牙氏族从蛇氏族那儿得到消息，趁机南下打秋风，顺便围魏救赵。
毕竟不是回合制游戏，自己动手的时候，别人站着不动的概率很小。
不过问题也在这儿。
由于不是回合制的游戏，所以战争还是得根据战争对象，计较一下手段和理由的。
这个理由分为对内和对外的两种。
对内用解放奴隶这一个理由就够了，新联盟的居民对他的拥护发自内心，玩家们那边也就一个资料片的事情。
用策划的马甲发“宣战通知”，连解释都能省了，玩家们最好用的地方也正在这里，能解释就用剧情自圆其说，解释不了就用设定解释。
洛丹伦的孝子能一剑砍了老爹，我管理者今天心情不爽，黑化一下捅个队友怎么了？又没签盟约，这很合理！
但对外的话，这个理由就很难讲了。
从巨石城到垃圾城，再到遥远的其他幸存者居居地，虽然都反对掠夺者，但没有一个反奴隶制的，只是有的承认合法性，有的允许交易但不允许私自处决。
红河镇的矿场上不少奴隶，本身也是被其他幸存者聚居地抓住的掠夺者。
用解放奴隶的理由去宣他们，还不如干脆不找这个借口，一言不合开打，在别人一脸懵逼的时候已经打完了，扩张影响反而会小一点。
拿废奴当战争借口，“外交惩罚的debuff”搞不好比嚼骨部落还高。
有些东西是需要土壤的，先进的人才能配上先进的思想，无论是117号避难所还是401号避难所，他们最终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考虑废土的实际情况，或者考虑到了但放不下文明人的矜持。
他们认为好的东西，也许别人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能看到十年后的事情，但被他们管理着的人可能只想活在当下。
就像夏老板之前总喜欢摸鱼偷懒，楚光虽然没少调侃她，但从来没真正把她丢出去一样。
他也不是生来就是管理者，在底层生活过的他，很理解处在那样位置的她是什么感受。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对错的。
反而小鱼乖巧懂事儿的样子，有时候怪让他心疼。
看着脸上写满乐观的管理者，老查理的表情仍然有些担忧。
原材料的价格下跌当然值得高兴。
但跌的太快，最终还是会伤到他们自己。
“我必须得提醒您，铜矿、硫磺价格的下跌是因为库存的释放，而不是因为产能的增加。如果那些矿主们因此减产，几个月后铜矿的价格恐怕会长得比之前更高。”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得靠自己来解决原材料的供应。”
楚光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看向了站在办公桌对面的老查理。
“根据后勤部那边反馈的数据，我们已经储备了700吨的铜，还有大概1200吨在路上，这些资源足够我们未来三个月的消耗！”
以目前工业区的生产效率，生产100万发子弹需要16.7吨铜。
光是造子弹，这1200吨铜就能造7100多万发。
打西洲市根本用不到这么多子弹，甚至连一半都用不到。
初期他只打算准备500万发弹药，之后可以边打边生产。
预计到战争结束，弹药的总消耗量不会超过1000万发。
“……你这还真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看着满脸惊讶的老人，楚光淡淡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了墙边，望着地图上插满的标记轻声道。
“我会在一个月之内，从嚼骨部落的手中解放西洲。”
“我们的采矿队会带着设备，和我们送往前线的炮弹一起出发。”
“之后不管我们邻居家里的铜和硫磺卖的贵还是便宜，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从他们那儿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