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时节,
“咚!咚!咚!咚!”
有惊雷之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在这广袤之地竟是轰鸣不绝,
可仰头望去却不见滚滚乌云,
俯身望去是数之不尽的兵卒,
高大的城郭上,有僧侣呆愣的眺望着远方,那黑红相间的洪流从山涧,峡谷,平原,汇聚而来,在烂柯寺前化为汪洋大海一般的铁骑,在这广袤的大地上奔涌着,在瞳孔中不断放大,仿佛所有的一切在这惊涛骇浪之中都将被淹没。
那高大的城郭,
宛若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那横亘的巨佛,
宛若被行军蚁群围困的猎物,
这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自从烂柯寺落址以来,此后一千五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这片土地上妄动刀兵,无论是悍勇至极的武士,还是超凡脱俗的修行者,乃至于贵不可言的西域王室,在这片土地上都会向那巨佛献上最虔诚的信仰。
烂柯寺是西域五十三国眼前信徒心中,
最为圣洁,
最为高贵,
最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可如今这只军队,
竟是带着战马,兵刃,杀戮,死亡,而来,
将要玷污自己心中最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怒不可遏,
僧侣的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对的,
是怒气,
而非,
是恐惧,
那是从心底深处涌出的一股子怒气,自己信仰一生,并为之付出的所有最为珍贵的“东西”,即将被摧毁之时,涌现出来歇斯底里的怒火。
至于恐惧,惊恐,害怕,绝望,
所有的情绪在那铁骑踏上烂柯寺所辖土地之时就已经被怒火所掩盖,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肉体乃至于灵魂献给漫天佛陀,即便是死亡他们的肉体被战马碾压,被铁戟撕碎,被刀剑穿透,即便他的肉身干枯,腐朽,破灭,他们也不在乎。
因为他们的灵魂将被漫天佛陀所庇护,他们将在烂柯寺大能的引导之下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享受永无尽的极乐!
狂信徒,
从来都是无畏死亡!
他们可以为了心中的信仰舍弃一切!
“铛,铛,铛,铛……”
角楼上,
数名僧侣一同推动木柱敲响了那刻满梵文的厚重铜钟,极其悠扬的钟声在佛殿群的上方响起,正在修行,打坐,诵经的万千僧侣停下手中的事,听着耳畔回响的钟声怔住了。
角楼上的那口铜钟已经千百年没有响起,
从天上往下看去,
宫殿群中万千僧侣,无数贵族,王室,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了原地,可很快便清醒过来,能在烂柯寺修行的僧侣都是整个西域最为虔诚之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往城楼上而去。
即便是正在闭关修行秘法的高僧大德,转世活佛,也是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也是破关而出,不时有穿着陈旧的老僧从寺院的偏殿中走出,十余道晦涩的气息在寺庙各处升起。
大殿正中,
“嗒啪……”
诵经声戛然而止,
手中的佛珠掉落在铜地上传出清脆的声响,
“尊者!”
“尊者!”
门外步衣僧人神情有些焦急推门而入,
入目是正在打坐的仁波切尊者,如往日一般面色慈悲,不见丝毫慌乱,可自己的脚下竟是有散落的佛珠,可见一切没有表面上来得那么平静。
“仁波切尊者!”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观那铁骑兵甲制式正是传闻中天下第一等的凉州铁骑,如今已经兵临城下,想来人数怕是不下一镇完整编制……”
布衣僧人站在门口面带苦涩道。
“没想到如今局势他竟还敢出兵西陵,”
“这样来看,恐怕他们是为灭佛而来。”
“是老僧低估那少年的决心和魄力了。”
仁波切尊者放下手中的佛经徐徐起身,站在大殿之上,听着耳畔越发密集回响不断的钟声,望着底下穿行不绝的僧人长叹了一口气。
一步迈出到了大殿之外的平台上,
又是一步腾空而起直接到了大殿上方。
脚踩着七彩琉璃瓦片,
头顶着西域青天白日,
这是整个烂柯寺最高的位置,
兵卒过万,无边无际,
铁骑过万,接天连地,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方圆十里皆是红衣黑甲的骑兵,那肃杀之气在天地间弥漫,甚至盖过了寺庙内祥和慈悲的氛围。
“怎能如此?”
“怎会如此?”
“怎敢如此?”
仁波切尊者望着那无边无际的铁骑,
心底竟是生出了一股子荒谬的情绪。
一千五百年了我烂柯寺何时落入这般田地?
“东方万里河山竟被一群毫无信仰之人占据。”
“世人竟是不知敬畏为何物。”
“可叹,可悲,可怜……”
“罢了,罢了……”
“既然尔等非要如此,那么便让佛光言些时日洒遍东方吧,拯救尔等凡夫俗子脱离苦海,去往那西方极乐世界。”
仁波切尊者低声喃喃道。
“让烂柯寺中所有僧侣迎敌!”
“传信那些苦行的僧人,让他们将佛祖的指意传遍西域广袤的大地,让那些信仰我佛的信徒来此,我等一同守护佛祖的荣光。”
仁波切尊者转身望着身后西域无边无际的广袤土地,仿佛看到了无数正在虔诚叩拜佛像的信徒,那是自己烂柯寺立足的根本,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信佛的国主带着王国的武士来守护我佛的荣光,想来用不了多久,衣衫褴褛讲一切都奉献给佛祖的百姓就会拿着刀枪棍棒来到寺庙之前,用血肉之躯守护他们心中的信仰。
仁波切尊者的语调渐渐升高起来,
清晰的响彻在寺庙中每一个僧人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