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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城外十里处的叛军大营里,空空荡荡的大帐中,只剩下裴文安与王世充两人,最近的卫士都被打发到了帐外百步之处,而一身戎装的两人,隔着一个沙盘,相对而坐,在那沙盘上手书交谈。
裴文安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兴奋之情,写道:早知道该听魏征的计策,不顾蒲州,直扑潼关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那一两千人夺不下潼关的,若是人再多点就会引起丘和的警觉,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你真正的失策是阻止了萧摩诃和王頍南下,若是他们去经略江南,也许你们这回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已经晚了。
裴文安脸色一变:不,不晚,只要打通了代州,跟突厥联系上,就有希望,你以前不也是赞成这个的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运指如风:事情变了,长孙晟已经倒向了杨广,现在即使打通了代州,你们也不用指望突厥的帮助了。我来的时候长孙晟和李子雄已经取道突厥,到幽州和青州去了,你们现在经略燕赵和中原的部队怎么样了?如果能及时攻下幽州,或有一线生机。
裴文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恨恨地一跺脚:别提了,派出去的几个全是废物,去中原的余公理已经全军覆没,去黎阳和河北的纂良也没攻下慈州,现在已成孤军,失败就在眼前,至于去燕赵的刘建,连井陉关都没攻下,李子雄已经接管了窦抗的幽州兵,正与来护儿联兵去井陉,关东攻略已经彻底失败。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次起兵果然还是不得人心,不过你们失败得也太快了,连半年都撑不住。这样我的人也没法起兵响应,文安,我劝你别在杨谅这棵树上吊死了,赶快想办法从朔州混出关。投奔突厥漠北部落,我跟那咄苾王子还有点交情,还能保一条命。
裴文安愤愤地甩了甩手:不,我不甘心,只要这一仗打下代州。还有希望,龙骑禁卫的战力冠绝天下,先破代州,再回头与晋阳之兵汇合,现在汉王还有二十多万大军,足可与杨素一战,一旦打败了杨素的关中部队,胜负尚未可知!
王世充心知这裴文安已经不可救药了,他沉吟了一下,写道:文安。你既然有这决心,那就好好把握吧,你的家人现在都由弘大在照料,不用担心。
裴文安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写道:王行满,咱们这会儿也不用互相使心计了,你想要我去漠北,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兵败后落在朝廷的手里把你供出来,我在起兵前把家人交给弘大也是让你们放心的互信之举。这回我若是能在几天内攻下代州,那还有救。如果龙骑禁卫也攻不下这代州,那就事败无疑,我逃到漠北也是活不了的,你放心。若真是兵败,我自当了断,绝不拖累你们,我还要等着你们照顾我家人,给我报仇呢!
王世充心中一宽,笑了笑:明天杨义臣会出城与你决战。你好好把握这机会。
裴文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要出城和我决战?他没病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义臣乃是世之名将,又有骁果掠阵,胜败未可知,他今天让我来就是想取回杨思恩的尸首,我带的十万钱已经在帐外了,你就给我做个人情好了。
裴文安哈哈一笑:本来还想着若是杨义臣龟缩不出,我就在城下虐这杨思恩的尸体呢,这回倒是省了我的事啦,没问题,尸体你带回去,明天你好好观战吧。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明天之后,但愿我们还有再说话的机会。
第二天的一早,辰时刚过,代州南城的吊桥重重地放下,城门慢慢打开,密集的骑兵和步兵成三列纵队鱼贯而出,刀枪如林,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的杀气。
大军出了城南边的那块空地后各自向左右散开,朔州骑兵在前,步兵居中,而杨玄感的骁果铁骑则是最后才出来,拖在了朔州军队后五里左右,远远地掠阵。
王世充全副武装,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今天他难得可以轻松地以局外人的身份观战,虽然他明知裴文安败多胜少,即使打羸了也不会对全局有太大的影响,可是他也很好奇,朔州军,龙骑禁军,骁果军这三支天下最强的骑兵相遇,加上有一流的猛将阵前相搏,无论胜负,都足以让自己大饱眼福。
杨玄感的心中此时却是充满了与强敌一较高下的渴望,那黑脸王拔让他印象深刻,而能在正面打垮杨义臣的朔州骑兵,这杨谅的龙骑护卫果然也是名不虚传,与劲敌间的交手能真正迸发出杨玄感内心深处的激情。
杨玄感自五年前与突厥一战后,从未再与真正的强敌过招,上个月突袭纥单贵大营的战斗让他提不起什么兴趣,那种一边倒的屠杀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要的,只有与强敌的正面对抗才能沸腾起他作为一个战士的热血。
在出城前,先是有数百名军士,赶着几千头牛羊出城,杨玄感心中奇怪,问那些赶羊的军士这是做什么,那军士只说是奉了杨义臣的军令,要用这些牛羊出去鼓舞军心。
城头上的王世充也奇怪:就算要是犒赏三军也应该是在出城前杀牛宰羊,让将士们们饱餐一顿才是,哪有部队已经出城后却驱牛羊在后的道理呢?
城上更是有些守城的军士们小声地议论那杨义臣乃是鲜卑人,这草原上的人打仗都是赶着满山遍野的牛羊的,往往一战下来,战败一方被斩杀不过数千人,被缴获的牛羊却是要以十万计,看来杨义臣虽然自幼在汉宫长大,骨子里还是脱不了胡人的习性啊。
杨玄感好不容易等这支牛羊大军出了城,正要下令部队跟进时,又见到六七辆囚车紧跟着牛羊大军而出。
囚车里的几人衣衫褴缕,衣服前襟写了个大大的死字,后心则写了个囚字,一个个披头散发,垂头不语。看不清容貌,但每个人都身形壮实,膀大腰圆,看起来比普通的士兵要粗壮许多。
杨玄感心下茫然。先是部队出城后牛羊后继,再是赶了几辆囚车出去,真是不知道这杨义臣究竟是要闹哪样,他叹了口气,等囚车出营后。确定了再没有什么人出城,才率着五千骁果慢慢地出了城,在离杨义臣后军五里处才开始布阵。
离开杨义臣的军队远处十里外,敌军的营帐里也开始一阵地忙碌,各种号角声和战鼓声,混合着都督和队正们粗野的叫骂声和战马的嘶叫声,响成了一片。
杨义臣的那面绣着斗大“杨”字大旗树在了阵营的最前方,他开始策马在军前奔驰,用鲜卑语和汉语交替地进行着慷慨激昂的演讲,所过之处。士兵们无不欢呼声震天。
杨玄感看到那几辆囚车开始被押向了阵前,而牛羊则远远地向着右边数里外的一片山谷里前进,不由得心中一动,低头对雄阔海交代了两句,让他暂管眼前的部队,一夹黑云的肚子,直接向着杨义臣奔了过去。
从后排的步兵队与队之间的间隙钻过,杨玄感奔到了杨义臣的身边,杨义臣一见杨玄感,先是一楞。接着一丝不悦之情浮上了脸面,也不打招呼,直接道:“玄感,你不是和我约好了在后面掠阵。不来干涉我们朔州军的作战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个是自然,昨天晚上既然商量好了,就不会反悔的,只是……”杨玄感上前两步,低声对杨义臣说道:“义臣兄你的打法和作战计划可否告知我一二?我虽然是掠阵,也要知道何时上前接应吧。”
杨义臣哈哈一笑:“玄感。你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沙场宿将了,何时接应何时压阵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