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财主的一通话实在大出意外,窦志忠以为他有意考验人,送来的银锭是否有诚意。便道:“东家,我诚心诚意报答您,不想贪图回报。您又是土地,又是青苗的送我,这成啥了?打劫也打劫不到您的头上呀?”
张财主道:“你都能给天下的穷人办事了,还让你媳妇伺候我?我要是再没有点眼力见,那不就成恶霸了么。”
窦志忠道:“全都仰仗您的关心,要不我在外头闯荡,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呀。”
张财主道:“这话靠谱儿。我送你土地、青苗,不光是看在这几块银子上。你在外面干大事,娘儿几个苦在家里,可怜呀。”话到此又道:“也不光是冲着娘几个苦,还有你呢,你也不容易呀!”呡了一口茶,再道:“也不光是你不容易,跟你一样提枪造反的,哪个不是刀头舔血?就冲这我也得好好表现表现。”喘息一阵,露出慈祥的面孔。道:“你就放心吧,要是能多待一天,最好多待一天。要是不能多待,地契的事我让你三叔替办。”
窦志忠道:“像您这样的财主,普天之下真是难找呀。”
张财主呵呵道:“话可不能这么讲,你们只看见财主吃穿体面,背地里受的啥苦,也只有他自个儿知道。”沉吟一会儿,突然转移话头。道:“你二弟那人,我本不想跟你说,你既然回来了,还是摆在桌面上好。”
窦志忠道:“我二弟他咋啦?您只管说。”
张财主道:“你二弟心眼不坏,就是干活儿磨洋工,还不如个半大孩子,吃饭倒是能顶上八个好劳力。”
窦志勇饭量大,家里人都知道,他本人也确实发怵下地干农活。
窦志忠点头道:“我二弟使不好锄镰镐杖,您想咋开导他呀?”
张财主道:“都啥岁数了,还让别人开导?我真是犯愁了,辞他吧,乡里乡亲的,张不开那个嘴。不然呢,他又不给我提气。这回好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个儿有了土地、山场,看他还偷懒耍滑不。”
窦志忠听出张财主的画外音;一则他要辞掉窦志勇,不让他扛活了;二则是在强调他送出去的土地和青苗,不是嘴上的客套话。即便窦志忠不在家,他也会找来窦家人,把地契办理妥当,让二弟自己操持种地。
屋外公鸡叫了头遍,窦志忠急忙起身,抱拳道:“东家,您的恩德我都记下了。眼瞅天就要亮了,我得走了。”
张财主起身送到屋门口,窦志忠眨眼间就没影了,他还站在原地,双手抚慰着噗噗乱跳的胸口,迟迟没有转身。
窦志忠回到窦氏的耳房里,见二弟窦志勇早被大东唤来,自然高兴,便将张财主舍地送青苗一事说与家人。窦氏听完喜极而泣。道:“他爹,咱也当上财主了?”
大东道:“别走了爹,往后我给你到尿壶。”
窦志勇却耷拉着脸子不说话。窦氏问他:“二弟,咱的日子要变好了,你咋高兴不起来呢?”
窦志勇道:“我咋高兴呀?那些个水田旱地,往后都落到我的肩上,你还让我高兴?不哭就知足吧。”
窦氏嗔道:“再苦再累,也比要饭强。没出息!”
窦志忠道:“二弟,听哥的,等地契拿到手,让三叔一家也种那些地,累不着你。”
窦志勇道:“要是三叔他们都种那些地,我留家里有啥用?不如跟你去打仗,死活见个真章,倒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