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怀仁下了马,也装出不认识华诚的样子,问道:“没事剃头发干啥?哪有大老爷们留辫子的?”
华诚道:“您没看见么,城里人都剃了,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你们乡下了。”放下板凳,逡巡一眼四周,又低声神秘道:“前段时间,朝廷发下来剃发令,谁要是胆敢违抗,轻则挨打,重则砍头。”
俩人说话间,吕明朗甩着一条大辫子,手里把玩着一把剃头刀,玩世不恭地走过来。见了窦怀仁装作不认识,跟华诚道:“把板凳放墙根儿去,这里太热了。”
华诚先是搬走板凳,后又将洗脸盆端到墙根儿。冲窦怀仁道:“这位爷,您先洗洗,师傅这就过来。”
窦怀仁打开头顶上的发鬏,就着洗脸盆洗头。
吕明朗走过来道:“洗洗脑门就行了。”
窦怀仁索性不洗了,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斜着脖子与吕明朗对视。
吕明朗绷紧脸,阴阳怪气道:“你老实点啊,我这刀子刚磨的,要是割了你的脖子,我可不负责任。”
窦怀仁老实坐定,闭上眼睛任他摆布。吕明朗小心剃发,眼角的余光却防备着四周。先刮去额头鬓角上的乱发,再梳理长发编辫子。编辫子的时候,吕明朗缩紧喉咙,蠕动嘴唇,跟窦怀仁道:“邱知县因为不配合剃发指令,倒了血霉;还不全是因为剃发,县丞老魏跟他不对付,利用这个机会,把他给搬倒了。现在的知县是老魏。”
动动脚瞟一眼身左,又道:“老魏他媳妇姓狄,叫狄蜚廉。就这个狄蜚廉可不是个好东西,她勾引过邱知县,邱知县没给她面子,她就恨上他了。上个月,县衙调来一个巡检,是个满人,官品不大,却能管着邱知县。狄蜚廉感觉时机到了,就配合老魏,设计陷害邱知县。有一天县衙开会,商量如何贯彻剃发令。邱知县说了一些难处,老魏借此巴结巡检,血口喷人揭发邱知县,说他是反贼,早就私通李闯王。巡检带人到邱知县家里搜查,果然发现有闯王写给他的密信。全家十五口,就留下邱知县押去沧州大牢,其余的家小都给活埋了。你说这不是瞎闹么!甭说邱知县没跟闯王有来往,就算是有,书信还能留到今儿个?他傻呀让你搜出来?”
动动脚瞟一眼身右,又道:“我也是倒了血霉了。还记得那个刘高手吧?他被老魏招到县衙当捕头,刘高手又把谢虎招去当捕快,俩人就霸占了我的麦香馆,还有华诚的水果店。他们让我俩给张罗生意,有来吃饭的,还负责给客人剃头梳辫子。他们只知道讨好满人,连招牌上的字,都变成勾勒扒瞎的。我俩只好先忍着,瞅瞅往后的日子,再做打算。”
扭头望一眼屋门口,又道:“剃完头赶紧走,屋里有巡检的家人,对咱们献县挺好奇的,啥都打听,没有他们不问的。进屋要是让他们缠上,一时半会走不脱。万一跟谢虎碰上,再找你的麻烦,真要是打起来,我和华诚谁也帮不上你。”气愤地喷口痰涎,道:“狗日的谢虎,当初我就该弄死他!”
谢虎是献县城里的小混混,以收取买卖人的保护费为生。有一天,他来到吕明朗的酒肆,要他交保护费。吕明朗不交,俩人动起拳脚打起来。谢虎不是吕明朗的对手,败了之后请来献县城有些名气的刘高手,让他给出气。刘高手拿到银子来到麦香馆,正好赶上窦怀仁在此吃麦香烧饼羊肠汤。俩人都是江湖中人,相互清楚对方的根底。刘高手回去退了银子,告诉谢虎,往后吕明朗的保护费就不要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