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目光微微一闪,也走过去,将手中这一本书随意地搁回了书架上,只是行走间却停了一步。
这屋内每一片地砖都是完好无损的。
除了此刻她脚踩着的这一块。
见愁道:“极域建成的时日虽短,但大能鬼修亦有不少。枉死城是命数里一个又一个意外死了的新鬼所到之处,凡此种鬼,泰半都是天才。便是当中出了一些奇鬼生出奇计,该也不稀奇。我等在这屋中既然无法发现更多的线索,所谓‘秘密’的种种,也只能是一种猜测了。”
她说话间,谢不臣已绕那书架走了一圈,又转了回来,便见她移开了脚步,垂首看着下方那块地砖。
地砖之上竟然有一道窄窄的缝。
见愁微微皱着眉,当着谢不臣的面便将灵识探了下去,道:“比起这满屋子无根可寻的书,我倒觉得这一道缝隙更为诡异。”
窄缝其实呈方形。
半指长,宽不足半寸。
可往下探去,纵使穷尽见愁如今庞大的灵识覆盖范围,竟也无法抵达这缝隙的底部,渐渐便为地底厚重的地力阴华阻隔,更有一股奇妙的隔绝阴阳的力量,让她灵识再难进半寸。
谢不臣目光微微一闪,只道:“我来时也同见愁道友一般注意到了这诡异之处,只是谢某修为到底不足,不能一探这缝隙究竟通往何处。不知,见愁道友可探出什么结果来?”
见愁摇头。
比起谢不臣,或者谢不臣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她当然知道得更多,甚至这一道窄缝当初如何产生,完全是她亲眼目睹。
那窗外的神秘存在……
杀,谢不臣;斩,七分魄!
打断的一炷紫香……
半个不明的“卩”字!
见愁收回了灵识,眉目间是并不掩饰的不解与疑惑:“这一道缝隙实在是太深了,且灵识越往下所受的阻隔便越大,且更受阴阳两界规则之所限,不能再往下追索。我竟觉得,这缝隙似乎已穿透了阴阳两界的阻隔,通往了这极域恶土的另一头……”
另一头?
这样的感觉,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谢不臣眉梢一动,片刻间眼底已是深思闪过,这一时竟没接见愁的话,而是直接越过了她,从一侧的书格中取出了一册蒙尘的书卷,只一翻,便翻出了内中夹着的《极域千舆图》!
这也是当初见愁看过的!
最上头那一张所绘,不是他物,正是极域与十九洲相对的地图。
图的上半部分是十九洲,有十九洲大地、西海、东海、人间孤岛;下半部分是极域,两侧都是大片的荒原,有十八层地狱,极域七十二城;中间则画了一条线,将两部分分割开来。
上下两部分并不对称。
但只要仔细看便完全能看出,这一张图就是相对而画,极域里所绘的每一处,翻过中间那一条线,都对着十九洲上某一处。
阴阳两界,一者在地上,一者在地下,隔着这一层厚厚的大地,本就如镜像一般相对。
谢不臣翻出此图,便沿中线将图对折。
这一时间,上下两部分便重叠到了一起,图案线条相互交错。
见愁轻而易举便明白了他此举的用意,凑过去一看时,便是瞳孔微微地一缩,随即挑眉一笑,道:“真是巧了。”
谢不臣折的这一张舆图,他们如今所处的这枉死城,叠到十九洲那头,正对着的竟恰恰是昆吾!
也就是说,若打穿脚下大地,出来便是昆吾。
他们脚底下这一条缝隙,还当真穿破了阴阳、通向昆吾某个角落不成?
面上轻巧,心底升起的却是无由的忌惮。
见愁照旧没表现出来分毫。
谢不臣亦是滴水不漏,见得自己叠出来的这结果,似也微微一怔,继而目光流转,便又将舆图展开了,对见愁道:“这屋内书籍如此之多,又有颇多值得玩味的玄机之处,该回头对诸位前辈禀报,再细究根源。”
“谢道友所言有理。”见愁一笑,“此间事本也与我没什么干系,当然但凭道友做主。”
“谢某本以为,见愁道友曾居枉死城,该对这一座宅院的主人有所耳闻才是。”
谢不臣淡淡地道。
见愁看他一眼:“我落入极域的时间并不很长,混入枉死城的时间更短,连人都不认识几个,又谈何了解这城中的情况?至于这一座宅院的主人,就更是半点风声都不曾听过了。”
“是吗?”
谢不臣弯弯唇角,也笑起来。
好像完全是顺口这么一问,并没有真想从见愁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是叹惋道:“到底还是我等发现此地太晚,或恐已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终究难以一窥这秘密的真容了。”
“是挺可惜的。”
那极有可能存着旧宅主人九世记忆与修为的“三滴心血香”,可不就在她身上藏着吗?
见愁回谢不臣话时浑无半点心虚的破绽。
她在这屋中有转了两圈,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便摇了摇头,待向谢不臣告辞。
但没想,谢不臣也不欲在此久留了。
他见见愁有离去之意,便道:“正好今日横虚真人与扶道山人并其余几位大能要入城,去往见愁道友曾提过的旧巷,拜访‘雾中仙’,不如同去?”
去拜访雾中仙?
见愁这两日都在养伤,倒不知外面的情况。
听谢不臣此言,她便自然地想起曾给了自己那一块石头、帮过自己的老人,于是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便与谢不臣一道出了这宅院。
只是在踏出门,回看谢不臣将那两扇门重新掩上之时,她自方才见到谢不臣起便压抑在心头的那个念头,便涂抹着一层奇诡的色彩,冒了出来。
当真……
是得同门来报,所以踏入此宅,这么简单吗?
三生七世,千秋百代。
纵轮回亿万!
我——
依旧是我!
……
那敢言欺天的旧宅主人,如今到底长着怎样一张面容,顶着怎样一种身份,又到底在设计怎样的一场“大局”呢?
“见愁道友?”
谢不臣返身走了回来。
见愁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