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锦知道这一回自己是无法轻易地扛过去了。
他的双手不停颤抖,大口呼吸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前划过脸颊,顺着脖颈又一路流进衣襟。
盘踞在胸口的雪白色绷带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以为刚才不小心冒犯到了少年,所以暂时不敢继续下去。
可它不知道,钟离锦这一刻,恰好需要继续。
“别停……”少年沙哑的嗓音在这漫天风雪下响起,“拜托……”
他双目迷离,俊美精致的脸上,露出一副极度渴求的神情。
“时清……”他喘息着,轻声说:“继续,求求你……”
绷带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从少年衣襟下冒出,前端似一条蛇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仿佛在询问接下来需要怎么做。
钟离锦轻咬下唇,平日里似出尘谪仙般温润如玉的气质在此时荡然无存,他看着那微微歪头的白色绷带条,仿佛透过它看见了那背后的少女。
于是彻底没了神志的少年,双目空洞,只凭着这时所需要的本能,轻轻吻上了那条绷带。
他承认这一刻自己有些卑劣,好像被强烈的情潮侵占了所有理智,摒弃往日的风光霁月与温文尔雅,利用了时清的一些无知与懵懂。
只是一条绷带而已。
实际上,它无法真正代表时清。
它能表达少女的一些情绪,传递一些感知,可器物,却始终是器物。
或许是知道这一点,钟离锦放纵了他自己。
他在这瞬间疯狂地渴求束缚与拥抱。
绷带试探几分,在确认少年并没有感到冒犯之后,便如他所要求的那样。
少年身上如雪松与雪莲相交合的气息,即便身体燥热万分,那气息也始终令人舒心与安稳。
绷带清冷冰凉,传递回去的滚烫温度似乎令对面的少女微微蹙眉。
想要回到腰腹间,耳边却忽然响起那少年沙哑的低吟与乞求:“再一会儿,就一会儿。”
于是绷带停了下来。
风雪夜,石坑间。
身躯炙热如火,情谊绵长。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握住绷带。
待最后一声喟叹终于发出,那空洞失神的双目,才终于闭合而上,这双眸的主人,也终于近乎满足的昏死过去。
*
时清睁开眼。
神色依旧平静清冷。
她没有立刻召回绷带,而是暂时留在那石坑里,继续为昏迷的少年护法。
透过绷带的视觉感知,她看见了此刻的钟离锦,一张俊美白皙,精致昳丽的面孔还带着此前的微微红晕,红唇欲滴,有种近乎妖冶玫瑰的美丽,白色的雪衣松松垮垮地盖在少年精壮的身躯之上,凌乱,松散,发丝贴合面颊,那是欢愉过后的狼狈,却比罂粟还要致命诱人。
此前时清一直知道钟离锦长得很好看,不过,这好像头一回,她如此直面少年的美。
这一刻的钟离锦,似瓷娃娃般易碎,昏迷在雪坑里,又像是一位落难的亡国公主,莫名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被路过的帝王发现,带回去做皇后。
时清其实没见过什么皇帝皇后,王公大臣,那些凡人的身份都是从一群历练的师兄师姐们那里听来的,又或者是下山两年的小师妹。
她指尖捻诀,钟离锦这边的问题解决后,穆念熙那边也可以放开了。
刚召回束缚穆念熙的绷带,那个女人便起身快步回到洞窟里。
常竹已经在一旁睡着了,沉湘也靠着时清的肩膀昏昏欲睡。
洞窟门口出现女人的身影,她眼底那一瞬间的疯狂充满了嫉妒与杀意。
可就在踏进来的时候又全部掩盖住,换上一副心疼与愤怒的神情,“时清道友,我承认,刚才你与你师妹的话我全听了,我——”
时清抬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
穆念熙怔了怔。
沉湘似有醒过来的迹象。
时清轻点少女的太阳穴,又令沉湘沉睡过去。
大人之间的对话,小孩子就不要听了。
她将沉湘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又用一个小软囊当她的小枕头。
直到做完这些,她才终于抬眸看向穆念熙,偏褐色的眼瞳淡漠平静地看向穆念熙,道:“你想,说什么?”
明明时清是坐着,穆念熙是站着,然而这瞬间,两人之间的位置似乎颠倒了。
女人盯着时清的双眸,好似有那么一刻,自己的伪装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但——不可能!
它是夺舍穆念熙,不是像上次一样自己创造了一具身躯,任凭时清的双眼如何锐利,也绝对看不出来!
常竹的呼噜声在这狭小静谧的洞窟里久久回荡。
好像时清与穆念熙对峙的刹那其他的风雪声也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晌,穆念熙开口:“我只是……心疼师弟为你中了那蛊毒,才想帮他解除……时清道友,何必用这般鄙夷的眼神看我?”
时清眨眨眼,她眸中其实没什么情绪,倒是不知如何被女人品出这东西。
“多虑。”时清说,“蛊毒,能扛过,无须,你献身。”
这才是她的意思。
无论蛊毒发作之时如何折磨人,但只要扛过去就好,不管用什么方法扛,实际上都不是非要一个女人为此献身。
“何况——”她注视穆念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这般,真成,此后,你二人,如何见?”
更何况这般事情若真成了,此后师姐穆念熙与师弟钟离锦,又如何相见相处?
“……原来是这样。”穆念熙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我此前一时心急且心疼,所以难免冲动了一些,再加之,我确实对锦儿……有所倾慕,于我来说,这并非什么强人所难。”
“是于你,非——钟离锦。”时清说:“他不愿。”
否则不会在外面拼尽全力也要拒绝。
因而时清助他脱困,束缚住穆念熙。
——他不愿。
三个字,令穆念熙的脸色苍白无比,同时眼底冒出疯狂与恨。
她迅速低下头,掩藏住那眸中色彩,故作泫然欲泣,哽咽着:“我知晓……以后我断不会如此,今夜之事,还请时清道友,莫要告知旁人。”
“嗯。”时清点头,“不会说。”
“你解开我,可是锦儿那边,已经扛过去了?”穆念熙还是比较聪明,她知道以时清的性格,得确保他人安全之时,才会再去解决其他的问题。
时清道:“嗯,他没事。”
虽然不知道钟离锦到底是怎么仅靠绷带条子在他身上缠来缠去就缓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