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1:咖啡园(13)
“还是咱们德国好啊。你看看巴西,这都打了两个多月了。”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把报纸放在桌边,随手拿了一份递给桌子另一侧的同事,“虽然总有些头脑过热的家伙喊着要向法国人和波兰人复仇,幸好他们暂时还没机会……嗯?你怎么了?”
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旁的光头德国学者似乎没有听到同伴的呼唤,他的视线和思维都被报纸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吸引住了。巴西内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起初没能引起他的关注,他开始定期收看相关新闻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现在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然他错过的重要情报足以让他追悔莫及。
在这篇二手转三手的德语翻译新闻中,一小部分篇幅被用于描述那些活跃在圣保罗等叛军中的外国志愿者。一些志愿者接受了采访,另一些志愿者则因其功绩而以化名的形式出现在了报纸上。虽然埃贡·舒勒确实觉得笔触有些夸张了,但那些惊人的战绩却让他想起了失散在世界各地的战友们。偷袭敌人以夺取人形蒸汽机甲、歼灭维修道路的施工队、救助即将被处决的不合作平民……这样的事情,也不像是普通的【外国志愿者】能干出来的。
剩下的新闻对他来说缺乏吸引力,于是光头学者便把报纸还给了面前的同事。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继续做笔记,由潦草的记录集合成的草稿象征着他过去数月的成就。人类只利用蒸汽机而步入了【现代】,舒勒要做的是填补那些并不依赖于这个底层逻辑的其他空缺。他提出了一些新奇的设想,希望能够让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更快地构建起遍布全球的信息交流网络。
四个月之前的某一天,埃贡·舒勒猛然在实验室中醒来,并发现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无比陌生。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来逐渐适应这个新奇又有些古老的时代,并筹备着自己的研究计划。当他意识到他无法在一个没有互联网、连电视和电话都没普及开的世界里轻松地寻找到麦克尼尔等人的下落后,舒勒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们很快就能做出些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为此,舒勒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还算有前景的研究方向,同时密切关注着可能和【咖啡】有关的消息。不过,全世界的知名咖啡产地和以咖啡产业为主的地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舒勒在圣保罗起义爆发时只把它当做了一次普通的兵变。类似的事情在德国——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也很常见,躁动不安的德军总会想方设法保持自己的特殊地位并夺回失去的一切。
“安东,柏林这边最近还有什么和巴西进行交流的项目吗?”舒勒写了几个算式,粗略地计算了一下结果,而后直接把结论写在了这页纸的结尾。“法国人和美国人都在巴西投入了很多,我们应该尽快跟进。上次跟俄国人交流的那个项目,我就很喜欢。”
“……巴西?”戴着一副比舒勒更厚的眼镜的同事几乎惊叫出声,他难以理解舒勒的决定,“埃贡,你平时都在想什么啊?这一次竟然要去正在发生内战的地方……唉,不要再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了,上回你请那个姓什么爱因斯坦的人过来演讲,大家可都听不懂呢。”
舒勒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完善他的理论模型,一些零碎的思路从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不必说彼得·伯顿了。不是魔法师也没有任何这一方面特殊才能的舒勒通过汇总大量情报,很快便从文化娱乐方面的新闻中看出了伯顿的失误(伯顿忘记考虑了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伪装身份是个歌剧演员),但这个失误相比目前麦克尼尔等人可能遭遇的麻烦来说反而无关紧要了。他不必现在故作高深地考虑自己的失算和不同平行世界之间的细微差异对某些常识的影响,这些工作是事先就该做好的,目前再把精力放在这方面只会浪费时间。
他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尽快赶往巴西,和麦克尼尔等人会合。
“我是在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才这么决定的。”舒勒一板一眼地说着自己的理由,他跟任何人都会用同样的口吻谈话,哪怕和麦克尼尔或是其他战友也一样,“虽然这样说有些残酷,战争在某种意义上促进了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况且,德国只是还没爆发战争而已,但我并不觉得隔三差五上街打架的钢盔团还有国旗团是什么很友善的组织。他们再这样打下去,我是真的害怕自己某天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突然被路过的民兵打死。”
“我懂了,你要出国避风头。”同事显然会错了意,但舒勒正希望他这么想,“没必要这么害怕嘛,情况也不会比【世界大战】的时候更差了。”
不管同事怎么劝说,舒勒坚持声称自己要跑到外国去休假。待到手头的工作稍有进展后,他便立即着手写一份言辞文雅而恳切的申请书,打算以此说服研究所的负责人放他去巴西兼职做些国际性的研究工作。
不,哪怕别人不允许,他也得尽快离开了。李林的暗示向舒勒施加了和麦克尼尔同等的压力,这又使得舒勒不得不频频做出和身份不符的行为。为了摸清德国的真实情况,舒勒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搜集情报,这些小动作可能会瞒得过他的同事,但反而会让他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眼中越来越醒目。倘若他不赶快逃去巴西,兴许会有什么灾难性的事故主动找上门来。
既然要离开德国,在那之前他总要把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好才行。整整一个白天,舒勒都在奋笔疾书,他要把自己的思维尽可能地拓展开,免得转瞬即逝的灵感彻底消失不见。直到深夜,等到实验室里的其他同事都离开了,他才决定结束工作。晚走些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至少不必担心这时碰上大规模的民兵斗殴。
小偷和劫匪另算。
提着自己的公文包,戴着一顶灰色软呢帽,埃贡·舒勒走在大街上,缓慢而悠闲地返回自己的公寓。20世纪30年代的德国,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剧烈的冲突随处可见,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是生活中的常态。这样一个不稳定的火药桶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破坏力,尤其是当舒勒见识过了那些由德国引发下一场世界大战的平行世界之后。他要去巴西,这不假;动身之前,他得确定德国是【安全】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按照它既有的轨迹爆发了,而后的诸多发展也有着近乎相同的趋势。”舒勒用钥匙打开房门,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沙发上休息。他不敢下一个肯定的结论,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差异也十分明显……日本人皇帝似乎多活了很久。”
休息了片刻后,舒勒打算做点睡前娱乐活动——继续研究他的理论模型。恰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被惊扰的舒勒缓缓地离开简陋的书桌,一步一步挪向门口。他从门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根棍子,而后小声询问道:
“您要找谁啊?”
“亚当姆斯先生住在这里吗?”
但愿上帝原谅他用了麦克尼尔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名字充当化名,因为这名字实在是太对舒勒的胃口了。埃贡·舒勒松了一口气,他仍然握着棍子,另一只手打开了屋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站在门外,那人快速地递给舒勒一个文件夹,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光头的瑞士学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像做贼似的把文件夹抱回自己的房间里,将文件夹丢在书桌上,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望着已经过了12点的时钟,舒勒心神不宁地等待了好一阵,始终没有等到下一阵敲门声。于是,他终于戴上手套,拆掉了文件夹外面的密封戳。
“看样子应该是慕尼黑警察局的档案。”模糊不清的照片映入他的眼中,“今天就能见分晓了。”
第二天一大早,埃贡·舒勒就被研究所的负责人叫去商量新的工作安排。谢了顶的老教授很和蔼地对舒勒说,和巴西交流的研究项目多半牵扯到军队——巴西的军方对德国的态度较好一些——因此并不怎么适合缺乏相关领域经验的民间学者。
“你和我说过你还有很多规划呢,临时更改计划可不好。”老教授真心实意地希望舒勒不要随处乱跑,因为他从舒勒最近提出的理论中看到了新的前景,“那个通信模型现在也只有你自己才能理解……没了你,跟它相关的一切工作都得停摆。”
“我并没有停止手头工作的打算,去巴西只是要换一个工作地点罢了。”舒勒一本正经地反驳着,他所说的大部分问题都困扰着其他同事的生活。愈演愈烈的街头暴力、持续不断的通货膨胀……这一切都刺激着学者们的内心,让他们的心思无法集中于学术本身。“巴西虽有战争,与我国关系良好的军队却可以提供相对安全的环境。至于我国的民兵们,他们会在我们面前扮演罗马士兵在阿基米德面前的角色。”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在巴西的朋友。”头发日渐稀少的老教授无奈地点了点头,“到时候,你只管拿着我的介绍信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