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斯中士拿出手机,给麦克尼尔发了一条私信。他们周围还有其他人,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联系,普通人不会终日挂着蓝牙耳机和别人谈话。
“把剩下的房门都砸开。”
戴着眼镜的墨西哥裔青年先一步冲进了厕所,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屋子继续泡在水里。当兰德尔下士打开最后一个屋门时,屋内的景象让他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具高度腐烂以至于几乎只剩下白骨的尸体躺在床上,室内的地板上还有许多不明物在蠕动,这景象大概和活地狱没什么区别。萨拉斯中士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他可没有麦克尼尔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保持人形的尸体和不成人形的尸体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是不同的。二人向戴着眼镜的青年说明了事实,青年有些遗憾,看来他需要找公寓管理员讨论一下如何维修漏水的设备。
没有人知道这住户的死因。他莫名其妙地死在床上,直到烂掉都无人理睬,这种恐怖的死法极大程度地刺激了兰德尔下士和萨拉斯中士。能够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中安详地离开人世应该是理想的结局,而在孤独和绝望中走向末路绝对是所有人都不想迎接的归宿。
等到二人返回银行附近时,他们把自己的见闻告诉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有些奇怪,就算死者自己长时间不出门,如果他忘记缴纳费用,公寓管理员也会上门找他的。如今这人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被发现,实在是反常。
“别想了,我们没时间调查这种人的死因,再说就是查清楚也无济于事。”希尔兹上尉拍了拍还在思考问题的麦克尼尔,“夜晚马上到了,我们得加快节奏。”
虽然许多人对麦克尼尔的计划持怀疑态度,麦克尼尔还是坚持进行尝试。他说,必须让NFFA认识到市民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危险,这样他们才能让NFFA有所顾忌。当然,纯粹凭借言论和理念不可能让市民拿起武器,想要在这场实验中进行另一场小规模的社会实验,他们还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说佣金。这么做似乎有把市民当成物品使用的嫌疑,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很快,希尔兹上尉在网络上发布了另一个悬赏——他标记了实验区内的几座建筑,希望勇敢的市民们将其摧毁。实验区本身并不是纽约市的繁华地带,STARS小队也找不到更多的目标,如果NFFA把整个纽约市划为实验区,他们倒是想要策划一次针对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袭击。
选取目标的过程略显草率,希尔兹上尉搜索了许多和纽约市相关的舆论,他看到不少怀着怨气的网民将这几座建筑称为统治和压迫的标志,于是顺理成章地将其定为目标。等到实验结束后,他们会想办法把偷出的黄金倒卖出去,再把钱打到市民们的账户中。不必怀疑STARS会食言,他们没这个必要,再说似乎有某种道德洁癖的麦克尼尔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如果说和精致的生意人打交道的好处是只要把账算明白就能避免矛盾,那么和麦克尼尔沟通就更简单了: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一切冲突都能解决。
经过了下午的暴力活动高峰期,到了晚上,许多市民躲到屋子中休息和进餐,只有那些似乎受某些人雇佣的枪手还在街道上徘徊。凭借他们的实力,想要挨家挨户进行搜查和灭门也十分简单,阻止他们这么做的可能是事先签订的条约中某些规章制度的限制,也有可能是担心居民楼中藏着陷阱,要不就是几批枪手实际上属于不同群体。总之,这些犯罪分子都在街道的角落中活动,偶尔象征性地对着有人出没的地方开几枪。他们也害怕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会成为其他人的目标,这在其中几人被不知道哪个窗户中冒出的子弹击中后得到了验证。之前嚣张地悬赏STARS小队性命的那些人现在也无影无踪了,麦克尼尔会确保他们用杀手自己的手机把死讯传递出去。当其他网民看到之前自称要去捕杀罗宾汉的猎人现在一个个【死亡】后,恐惧促使他们放弃了进一步打算。
【我愚蠢的行动浪费了各位的时间,为此只能以死赎罪。】
当完全相同的十几条评论出现在悬赏下方时,即便是傻子也会明白这些之前还在下方叫嚣的用户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们不该继续站在台前,整个下午,STARS小队和形形色色的敌人作斗争,不仅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同时还让自己背上了可疑的罪名。在那栋大楼中死亡的NFFA工作人员是被什么人所杀,麦克尼尔暂且无法判断,但实验结束后的调查人员一定会找到他们的活动痕迹并据此判定他们和这起惨绝人寰的案件有关。即便NFFA声明不会因为实验期间发生的任何意外而追究责任,倘若死的是他们自己的组织成员,那么真理之父也会认真地斟酌利弊的。
“是时候动用我们的另一把枪了。”
“是什么?”萨拉斯中士疑惑不解。
“舆论。”麦克尼尔指着电脑屏幕,“从中午到现在,我们已经通过自身的实际行动为阻止实验滑向最坏的一面而做出了努力,想必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已经盯上了我们,只等着我们下次出击并露出破绽。因此,在下一个阶段,我们要让更多的看客加入这场战斗,但不是出于和那些枪手的雇主相同的目的——我们不是要他们出来白白地被杀,而是要他们站出来反抗。你看到了吗,长官?”
希尔兹上尉读取到的数据显示,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巨头正疯狂地投放和实验相关的热点新闻,越是血腥和残酷的报道越能吸引观众,同时也就越能引起合众国其他地区及实验区内部的混乱。引起混乱不是他们的目的,借助混乱让NFFA认为类似的实验毫无收益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恐慌起初蔓延时,最先被释放的是蠢蠢欲动的魔鬼,等到它继续深入时,温顺的羔羊也会在绝望中奋起。夜幕降临时,已经有不少市民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委托并来到了大街上。只要把那些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建筑物摧毁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这可真是罕见的惊喜。
刚进入一片黑暗中的城市重新被点亮了,不过这一次是被火光和烟尘笼罩。市民们本能地认为集结足够多的人手就能对抗恐惧和潜在的敌人,他们三五成群地来到街道上,按照预定路线向着麦克尼尔设立的目标前进,打算把这些建筑物彻底烧毁。其中也不乏对参加实验感到后悔的人,他们当初滞留此地正是为了那几千美元,等到他们目睹一起又一起凶杀案发生后,财迷心窍的人们才意识到把自己这条命用区区几千美元卖给策划实验的家伙实在是太赔本了。不管怎么说,心思各异的市民已经集结起了足够冲垮实验区内任何防线的队伍,他们势不可挡地前进,呼喊着杂乱的口号,手持枪械和燃烧瓶接近那些建筑。
在实验区有生意的大人物们撤离之前,他们考虑到可能有市民趁乱抢劫他们宝贵的财物,于是这些大亨或多或少地要求在自己的建筑附近安排警卫人员看守。一般情况下,小股匪徒袭击确实能够被这些警卫击退,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手持各类武器的市民,这等场面把警卫吓得魂不附体。就算他们开枪射杀其中几个人(而且不必担心被追究责任),后面的几百人也足够把他们淹没。留在最前面的警卫立刻放弃了防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摇晃着臃肿的身躯离开了同事们的视线,甚至还不小心把枪丢在了地上。随着第一个市民冲过路障,警卫们在附近街道的防线全面崩溃了。有人试图朝市民开枪以阻止市民前进,他只来得及击中一个目标,已经同时被十几人开枪射击,软弱无力地倒在地上。一些胆小怕事的警卫索性丢掉枪装作投降,然而这些市民根本没心思理睬他们,一些来不及躲避的人被活活踩死。
混乱的主谋们坐在咖啡厅中怡然自得地喝着咖啡,他们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需要度过。这家咖啡厅在他们抵达时已经关门了,由汤姆和萨拉斯中士自告奋勇充当侍者,麦克尼尔喝到了他几辈子以来(虽然他依旧认为基督徒不该用这种词汇)所能喝到的最难喝的咖啡。
“我的天,这玩意像水獭的粪便。”麦克尼尔剧烈地咳嗽着,一旁的希尔兹上尉哈哈大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很快他的脸色变得和麦克尼尔一样难看。
“哎呀,我们都是业余的,专业人士不在场。”汤姆毫不在意地看着新闻,CNN正在播放有关乌克兰战事的最新进展。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在讲话中宣布他们成功地于哈尔科夫阻止了叛军进一步前进,同时他还谴责了那些挑拨乌克兰和合众国同盟关系的危险分子,并呼吁公民保持对OUN的信心。
“下一步做什么?”兰德尔下士面色凝重地望着麦克尼尔。
“和他们所想的一样。把事情闹大,但要将程度控制在能引起干涉的范围之外。”麦克尼尔向杯子中放了好几块方糖,“绝对不能让军队以为他们必须动用一个新的【白色战争计划】才能解决问题。我们自己放的火,现在要自己扑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