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4-EP4:莎乐美(2)
原计划于2059年5月中旬离开索米-3行星的Nexus船团远征军由于不停地接到来自Nexus船团护航舰队(第45联队)的命令而一再缩短其停留事件,最终不得不在第一批从Nexus船团出发的支援部队刚刚抵达索米-3后就立刻匆忙地携带着他们从行星上搜刮走的物资和设备赶赴800光年以外的指定集合区域,以便对神出鬼没的Galaxy船团进行追击。
之前,为了夺取索米-3,Nexus船团可谓投入了巨额成本。他们从第45联队中调派了6个打击战斗群(大队),每个战斗群由一艘航空母舰、两艘主力舰和若干艘护卫舰组成,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可变形式战斗机作为维持制空权的必要保障。把约相当于三分之一的护航舰队规模的兵力派出去远征索米-3本该是一项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的工作,谁知事情偏偏节外生枝,而劳累困顿的远征军又始终无法获得足够的休整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远征军的指挥官们一面紧急进行远距离空间折跃,一面商讨和护航舰队主力会合后共同迎击通用银河的策略。
按照惯例,舰队处于空间折跃状态时,宇宙飞船中的大部分乘员,尤其是对于维持舰队战斗力而言至关重要的机械师和士兵们,必须在休眠舱中沉睡,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在空间折跃中出现精神问题的必要保护措施——无数次由移民船团的空间折跃提供的案例证实,跟着宇宙飞船一同进行空间折跃的人类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某种必要的【直觉】,这对于需要时刻保持着警惕和高度自觉性的士兵们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但是,在被远征军的护卫舰重重包围起来的研究飞船上,那掌握着Nexus船团必胜法则的学者仍在不眠不休地完善着他的理论和模型。通用银河向他们展示了人类的最坏一面:于资源的控制和分配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究竟能毫无顾忌地无视【非己成分】到何种地步。为了不让这个世界的地球人和其他几千亿同样身为原始文明后裔的外星人成为通用银河的奴仆、成为与伊普西龙组织梦想中的紫色世界无异的黑暗乌托邦中的行尸走肉,埃贡·舒勒愿意付出一切。
他对索米-3的叛军没有什么同情,更不会去同情死在实验室里的实验品。明知这些人只是些不幸地恰好生活在索米-3又恰好被V型细菌感染的可怜人,舒勒也只会把他们投入研究设施并将这些人的利用价值完全榨干后再将他们抛弃。有时,站在能让他观赏着研究飞船外无穷无尽的宇宙的全息投影的前的光头青年不禁会自嘲地设想着,倘若他说服自己认为通用银河才是更符合人类技术发展的福音,那么他恐怕也会不假思索地投靠通用银河吧。
再耀眼的太阳也不过是黑暗苍穹中不起眼的光点,是沧海一粟,是在瞬息万变的宇宙中像平凡的地球人那样诞生和灭亡的一种组成部分。每当舒勒回忆起他在开始空间折跃之前最后一次遥望消失在视野中的索米-3行星时,他都会更加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渺小。正因为人类微不足道,探寻真理的战斗才更应该继续进行下去。不了解自己生存的世界,连生存本身都是一种奢望。
通用银河如影随形的干扰总算消失了,幸亏空间折跃避免了通用银河继续【召唤】着他们。
“舒勒博士,富兰中校已经把最新的作战计划下发到了我们这里。”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从后方走来,向着观看宇宙飞船外全息投影的舒勒敬礼,他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完全不见了得过且过的迷茫,“通用银河的伪装工作做得比我们预想中还要好。”
“他们不用真的让自己的船团遇袭,那可是他们在彻底抛弃属于地球人的一切之前的最后保险。”舒勒关上了全息投影,璀璨的星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在这沉重的虚无中释放了心中的压力并找回了一些直面现实的勇气,“只需要谎称自己被伐折罗袭击,再派出一些已经被脑部植入装置控制了思维或干脆就是生化人的雇佣兵驾驶一些破烂不堪的运输飞船、将其伪装成逃亡者,他们就能骗过大部分移民船团或是殖民地行星。”
“无止境的欺诈,便是通用银河生存的真面目。”亚科武中士冷笑着,“但是,我们也必须尽快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虽然摘除芯片使得我们直到现在都能保持自主思维,通用银河肯定早就考虑到了类似的问题并试图确保没有任何接触到相关情报的人员会泄密。”
光头青年披上挂在椅子旁的白大褂,挥动着右臂,以豪迈的手势和气魄告诉亚科武中士,他们该回去继续工作了。从索米-3就地抓取的实验样品快要消耗殆尽,若是舒勒无法在这些实验样品全部身亡前找出结论,Nexus船团护航舰队恐怕会陷入危险之中。
然而,实验样品给舒勒带来的麻烦远远赶不上他最近几天提出的新猜想(或者是新假说)在远征军舰队指挥官们当中引起的混乱和恐慌。此前远征军舰队和Nexus船团都乐观地认为通用银河在无法把V型细菌传染到新统合境内的所有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之前是不可能实施他们那恐怖的【心灵控制】计划的,但舒勒针对索米-3的原始文明神殿进行的研究又把远征军舰队在他之前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制定的作战计划彻底推翻了。
这并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不然任何一个指挥官——哪怕是脾气最温和的富兰中校——都会劈头盖脸地把舒勒痛骂一顿甚至是把他从宇宙飞船上丢下去。既然通用银河占据着技术上的绝对优势,仅能凭借舒勒的反制措施扳回一局的远征军没有苛责舒勒的理由。
“舒勒博士,根据我们的间谍从Frontier船团发回来的情报,通用银河于5月1日宣布Galaxy船团遭遇伐折罗袭击。就目前来说,Galaxy船团已经在公众眼中彻底毁灭了。”舒勒刚回到研究室,富兰中校的大胡子就挡在了他的眼前,使得舒勒有些后悔自己把全息投影放大的决定,“此外,通用银河在伊甸的主要设施也在上次的伐折罗袭击中被摧毁……可以说,他们成功地通过让自己在外界眼中成为已经被消灭的出局玩家从而避免了被进一步调查。”
事态的发展和舒勒的猜测大致相同,这无法让舒勒的心头涌现出半点欢喜。通用银河步步紧逼,Nexus船团成为了新统合军用不能公开的手段处理问题的最佳工具。维持着四分五裂和勾心斗角的新统合军纵使势力强大,也很容易被通用银河各个击破。敌人藏在了暗处,尚未战胜对手便已经幻想着在战斗结束后瓜分战利品的友军纷纷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更愿意选择静观其变。
“现在,既然他们不必再浪费任何心思维持他们在人类社会中的关系,通用银河的领导团体正藏身于Galaxy船团内向着他们梦想中统治全人类的王座前进。”舒勒调出了最近的检修报告,“依照叛军的口供、通用银河遗留的技术手册,我有信心在战斗开始前完成我们的设备。不过,前提是你们能恰好拦截到Galaxy船团。”
富兰中校吹胡子瞪眼地叼着他的电子烟,从嗓子里勉为其难地挤出几声回答:
“这确实难办……对了,舒勒博士,既然你有办法解除通用银河对你的控制,那么你是否可以反过来影响他们的控制系统?”大胡子军官突发奇想,“索米-3行星发生的叛乱证明并非所有生活在Galaxy船团或是通用银河治下的居民都愿意服从他们的管理,如果我们能先行在Galaxy船团内引发一场叛乱,那么敌人逃跑的速度势必会被拖慢。”
“我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可事实离您和我的美好设想有着很大的差距。”舒勒板着脸,一丝不苟地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想破解那个控制系统或是逆向植入病毒使其出现故障,我们手中必须有运算能力远胜于通用银河的任何一套成熟系统的设备——你们没有,我也没法制造一套新设备;第二,必须在没有任何从Galaxy船团逃出的幸存者泄密的情况下,通用银河才能保证他们的计划成功。换句话说,没法被彻底控制的人恐怕已经被通用银河全部杀死了。”
这回富兰中校明智地没有询问其中的缘由,见惯了通用银河的管理方式后,他有一百条理由去相信舒勒的第二个证据是真实的。只要通用银河选择停止船团内那些不听话的居民的生理机能,仅需两分钟,几百万人就会成为通用银河铁拳下的又一批受害者。
指挥官们所能想出的唯一办法是敦促舒勒尽快把他正在研究的两套设备制作出来,其一是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其二则是所谓的超级太空共振透镜。有了这些设备的辅助,远征军自认为他们可以在和通用银河正面交战时保持技术上的相对优势。此外,他们也制定了许多用以应付突发情况的战术,例如通用银河控制大量伐折罗参战或是新统合军的第三参战方干预战局等意外。
富兰中校的提议有些荒诞,而舒勒确实曾经思考过用类似的办法影响通用银河的计划。想隔着几百光年或是几千光年去控制自己的手下,通用银河需要更多的折跃水晶,如果他们打算让分散到银河系各处的手下伪装成逃亡成功的幸存者并继续帮助自己搜集情报、破坏新统合军的反制,那么这一计划所消耗的折跃水晶数量则是巨大的: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根本不受号称能超越光速的生物折跃波影响。
人类只能从原始文明遗迹或是伐折罗的尸体中获取折跃水晶,玛奥·诺姆博士的研究也证明折跃水晶是某种形成于高维空间而非三维宇宙中的产物。人类不能自己制造折跃水晶,那么通用银河实施其计划所需的巨额折跃水晶又是谁提供的呢?随着【混沌】和其他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后来居上,通用银河在折跃水晶的开采和利用方面的优势地位早就动摇了。况且,珍稀资源的骤然紧缺必然导致严重的市场动荡。
“又是疯狂地压榨员工,又是做出诸多缺乏逻辑和利己性的决策……通用银河变成这副鬼样子也不是在短短一两年之间完成的。”舒勒咬着记号笔,前方的白板上写满了他构思的新公式,但没有一个公式能验证他的猜想,“他们至今为止的一切行动还没有明显地动摇新统合的秩序,肯定有人掩护他们。”
2059年5月15日,从索米-3千里迢迢赶来的远征军舰队结束了此次空间折跃,开始根据给定坐标寻找Nexus船团主力舰队的踪迹。然而,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却让舒勒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尤其是实验品先后死亡给他的研究工作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严重损失。
当最后一个实验品也咽气之后,监视着实验的亚科武中士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忙于构建新模型的舒勒。
“我们的实验品全都死了,舒勒博士。”他懊恼地向舒勒报告,“关于生物折跃波和V型细菌的研究,怕是要就此停止了。”
话音刚落,他便被眼花缭乱的全息投影和墙上的各种示意图惊吓得不知所措。只见舒勒在研究室里摆放了五六个全息投影设备用来提供多层次投影,自己则搭着脚手架并同时控制着机械手臂在墙壁上设计他的公式和模型。这等狂野的研究方式是亚科武中士从未设想过的,他以为学者都应该安静地留在座位上看着报告而不是像舒勒这样用参加体育竞赛的架势兴师动众地保留那转瞬即逝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