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测量者:无罪辩护 OR5-EP4:戡乱(9)(1 / 2)

OR5-EP4:戡乱(9)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句话适用于人类历史上的一切伟大工程,也适用于现代社会中那些持续时间足以让大部分人失去耐心的长远项目。一座宏伟的高楼大厦,有人负责进行设计,有人负责破土动工,有人负责建好它的主体结构,而最后一些人负责内部装修——在埃贡·舒勒眼中,他自己就是最后那个专门负责内部装修却很可能因此而获得最多美誉的人,一个窃取了他人心血和本应获得的名望的小偷。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舒勒走出他的研究所,眺望远方被埋藏在重重叠叠的建筑物下那不起眼的关键建筑群,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对生活在东盟的土地上的人们——那些东南亚人和东亚人——的尊敬。东南亚从未有过应用核能的记录,这不仅是舒勒所熟知的常识,也是在其他平行世界中得到了印证的【既定历史】。那么,当东盟的某一位领袖在多年前迫切地想要解放核能的力量时,东盟便就此走上了一条坎坷不平的艰难道路。

建设香巴拉浮岛的计划尽管并不是兴亚会首先提出的,也不是兴亚会动工的,在古国一教授去世后接管了兴亚会的韩处安却把这个工程项目看作是他向全东盟宣示兴亚会统治地位的有力工具,并接受了来自日本方面的更多条件。由于香巴拉浮岛在此前建设的十余年间不停地更换工程师和施工队,浮岛的建筑格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错乱感。每一个设计师都会试图修改前任的方案并把自己的创意添加进去,其结果是现在的香巴拉浮岛看上去更像是海上的钢铁堡垒而不是兴亚会所说的未来主义城市——假如仅从外面观看的话。

“你又在担心什么?”

“……未来。”舒勒清了清嗓子,他最近又要充当兴亚会的科普宣传员,又要负责他的新工程项目,而兴亚会似乎期待着在兴亚会成立30周年之际把香巴拉浮岛变为新的首都,这一连串的事情让舒勒左右为难,“我不是在开玩笑,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恐怕都不会有第二个能够理解反应堆结构的人。”

从他身后被建筑物遮挡的阴影中,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岛田真司缓缓走出。两人并排站在观景台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都戴着眼镜,一个瘦削,另一个健壮,这似乎证明拥有怎样的头脑和具备怎样的体格并无直接关系。或许那些试图将人们的外形和精神直接关系起来的家伙会惊讶得瞠目结舌并大呼看走了眼。

“那并不是你自己构思出来的东西。事实上,你只是从另一个技术较为发达的平行世界中借用了【前人】的思路。”岛田真司的研究所比起其他容易发生事故的研究所更让人恐惧,因为那里的每个人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而即便是事后被证明相当危险的事故也很可能因当时未能造成明显的影响而被忽视,更不用说他的助手们都被怀疑是精神病人了,“……你是在刻意欺骗他们吗?”

光头学者没有直面对方的问题,他的头脑中还有许多科学问题等待着他去解决。从他的意识在这个平行世界中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埃贡·舒勒就从有关香巴拉浮岛的一系列报道中准确地推测出了这座人工岛城市必然使用核反应堆供能的事实,而他只不过需要一个接近东盟原有计划的机会。凭借着为东盟献上第一款自主研发无人机的贡献,舒勒不仅被视为【荣誉亚洲人】,甚至很快就被授权接手兴亚会从东盟接管的棘手项目。

想方设法地获取核燃料一直是东盟的既定方针之一,兴亚会也没有改变原计划的想法,不如说他们自己就有额外的交易路线。不过,比起辛辛苦苦地到其他地区寻找、开采铀矿,直接从日本人手里获得成品似乎更划算一些。即便麦克尼尔最近已经证实兴亚会的获取核燃料的这种途径基本是非法的,那并不能让舒勒对日本和兴亚会之间的关系多一层怀疑。

而他要推出的东西,却很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从来没有人提出将核聚变投入使用的可行方案。然而,一旦他开始进行最终阶段的测试,无论是始终密切监视着东盟动向的日本人还是被他以完善原有反应堆结构的借口暂时愚弄的兴亚会都会立刻发现舒勒正在尝试使用一种前所未闻的方法完成香巴拉浮岛的核反应堆,届时他等来的也许不是赞美而是两大势力之间的新一轮冲突。

“我们还要维持现在的态度,只要我们不动摇,他们也找不到理由。”舒勒沉下脸来,微微挥起右手,示意岛田真司和他一起在旁边的小路上散步,“毕竟,这个消息惊世骇俗,以至于没人会相信我真的掌握了热核反应堆技术。岛田,你能明白这一点吗?可控核聚变技术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恩赐,不是同时有好几群人接近这个结果而是有某个人突然将其抛出……世界上甚至很难有第二个人能够理解它。”

“但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发展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初秋的凉风吹过岛田真司的面颊,使他偶尔回想起了自己在北海道或是冲绳度假的日子,那时他可以开心地和他在研究中心的同僚们玩耍、放下作为帝国心灵科技头号专家的面子,“我理解你的说法,因为我也有同样的体会,甚至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人类文明……”他低声说道,“总是无可救药。如果他们执意迈向自我毁灭的道路,哪怕他们的技术水平倒退回原始时代也不会让他们毁灭得更慢一些。你尽管放心,假如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不是因我们而躲过灾难、恰恰因我们而迎来灾难,那一定不会是因为你带来了一种超越时代的技术。”

至于整个香巴拉浮岛的研究人员中竟然没有谁凭借着自身的才学察觉到舒勒正在偷偷地改装反应堆这一事实,那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而是由于舒勒的精心安排。香巴拉浮岛的西比拉系统还没有全部投入使用,也就是说测定出的犯罪系数可能存在偏差。以此为借口,舒勒和岛田真司配合着说服临时管理香巴拉浮岛的国家宪兵额外地添加了一项日常检查项目,那就是岛田真司的机会。自从他在麦克尼尔的口述中找到了疑似具有催眠和干扰精神作用的物理方法后,再加上舒勒的配合,岛田真司成功地把自己的研究所布置成了巨大的陷阱。

每一个在岛田真司的邀请下从头到尾参观了研究所的人事后都会抱怨岛田真司对研究所内部环境的装修简直让人崩溃,尤其是灯光的安排更是令人难以忍受。岛田真司对外解释说这是他用来让长期处在高强度工作环境下的研究员们保持良好情绪的调节工具,但真实原因只有岛田真司本人知道。只进入过研究所一次的人还好说,那些长期在研究所里工作的技术人员或接受实验的志愿者,无一不是隐约成为了岛田真司的傀儡。

正如同舒勒其实不需要铀却仍然默认他需要更多的核燃料那样,岛田真司只会允许他计划中的意外发生在香巴拉浮岛。

依托香巴拉浮岛的特殊地位和他们各自负责的项目对兴亚会的利用价值,两人心照不宣地配合着麦克尼尔的作战计划。麦克尼尔说敌人很可能秘密地从日本偷运提炼后的核燃料,那么舒勒就坚决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正在更改反应堆设计方案,不可靠的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都被他送去岛田真司的研究所进行了【保密处理】;岛田真司的手段刚好相反,他不介意制造出一些让【兰芳赤子】及其观点在兴亚会内外变得臭名昭著的意外。只需要稍微做一些调整,他就能撕掉那些狂热信徒脸上的伪装。

舒勒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和电话另一头的人匆忙地说了几句,便摆手和岛田真司告别。他不必多向岛田真司嘱咐些什么,一来对方是他的前辈(尽管并非主要研究方向上的),二来岛田真司百分之百能够判断舒勒的意图并做出对应的正确决定。这倒不是说舒勒对麦克尼尔或是其他人有偏见,当他处理非技术性的问题时,麦克尼尔当然是信得过的,可技术性的问题则轮不到麦克尼尔来评判。

香巴拉浮岛的外观看起来像是乌龟壳,在一层又一层用于为城市各处提供全息投影的【防护屏障】下方则是成千上万名工程师和设计师们的杰作。一位来到香巴拉浮岛的访客可以在不同功能区见到千奇百怪的建筑,但游客们最好不要试图前往那些为了传统意义上的效率而牺牲了美观的地方,只有那里还保持着原样,也只有那些地方会让舒勒清醒地意识到他还在刚从战乱时代走出不久的东盟。

穿过了虽然可预见未来的繁华模样但现在依旧冷清的大半个城市,埃贡·舒勒抵达了香巴拉浮岛边缘的一座仓库。他最近确实还有许多工作要完成,但他的能力和天赋决定了他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各项事务而不是疲于奔命地周旋于不同的麻烦之中。他进入仓库之前,看守在仓库外的几名国家宪兵拦住了舒勒,要求舒勒换上准备好的防护服。

这让他想起了他们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不穿防护服出门基本等于自寻死路。

仓库附近聚集着一群同样裹在防护服中的人,他们彼此之间都很难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仅能从对方的声音中判断对方的身份。事先忘了在防护服里安装通讯设备的人大概要全程保持沉默了,就算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别人也不见得能听清他所说的话。

舒勒向周围的众人亮出了他的身份,立即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几分钟之后,一直耐心地说服自己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无视盖革计数器声音的舒勒听到了仓库大门开启的声音。他轻巧地绕过那些拿着检测设备走出的技术人员,独自一人钻了进去。

“好久不见,舒勒博士。”耳机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外侧一名毫无意外地身穿防护服的男子,“我正在等你向我们提供关键证据呢。”

舒勒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走到了集装箱外,将目光投向了旁边几个和集装箱比起来小得可怜但规模仍然惊人的铅制密封盒子。

“这就是答案了。您作为兴亚会的高级干部之一,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桩交易的真相。”

没有乔贝托·桑松就不会有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今天,舒勒深以为然。他和岛田真司有各自的才华和利用价值,博尚则误打误撞地救了伊德里斯沙阿一命并凭借着对上流社会生态的了解成为了伊德里斯沙阿的新朋友,唯独麦克尼尔和伯顿摆脱雇佣兵的身份并在东盟获得重用实在是偶然。从他们接下了桑松的任务算起到他们最终跟随桑松一同从马尼拉返回新加坡为止,中间出现半点差错都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