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吴远江穿过一条条街道,绕过一座座宅院,终于来到了城东北路。
草衔斋坐落在一条幽静的小巷中,门前挂着两盏灯笼。吴远江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敲响了门。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看着吴远江,淡淡问道:“阁下何人?此番所为何事?”
吴远江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晚辈吴远江,特来求见柳先生,只因一位朋友身受重伤,急需先生的还魂草救治。”
柳病言先生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说道:“还魂草药性猛烈,一般人承受不住。”
吴远江闻言,毫不犹豫地跪下,诚恳地说:“晚辈一片赤诚,只求先生救我朋友一命。若先生肯赐药,晚辈愿终生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柳病言为少年切脉一番后说道:“这位小哥此刻就算是服用了还魂草,恐怕也是药石无医了。”
吴远江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年轻人,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但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生死轮回,非人力所能左右。”柳病言虽温和却悲凄。
吴远江抬头说:“柳先生,我知道您医术高超,能起死回生。我那位朋友,他是个好人,不该就这么离世。我求求你,救救他!”
柳病言沉默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天上一轮艳阳高照。
柳病言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轻摇几下。
一个童子应声出来。
柳病言说道:“童子,你去取还魂草三钱,辅以丹参、川穹、红花、降香各两钱,以一钱冰片为引,三碗水熬成一碗,药熬好了速速送来,不可耽搁!”
“是!”童子领命而去。
柳病言从药柜里摸索出一个布包,在桌上抖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丝线一般粗细的银针。
柳病言的眼神专注,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病人和手中的银针。
他先是仔细观察少年的面色,然后轻轻按其脉搏,感受着生命的微弱跳动。片刻之后,柳病言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有了诊断。
“此子气血两虚,经络阻塞,需得施以针灸,调和阴阳,方能有一线生机。”柳病言的声音平淡,却透露出不凡的自信。
他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手法熟练地在蜡烛上烤了烤,随即迅速而又精准地刺入少年的手腕内侧,正是“内关”穴。
柳病言连续取针,分别刺入风池、神阙、合谷、内关、公孙、申脉等十八个穴位。
柳病言对吴远江说道:“我指切外关、曲池、少海三穴,这位小哥却一丝反应也没有,再切脉搏鼻息也全然没有,怕不是已经西去了。”
吴远江默然,他的目光如同深潭,幽暗而不可测。他缓缓走到少年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颈侧,那里的皮肤微凉,似乎没了生命的温暖。
柳病言的话语在他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他抬头望向远方,天边的云彩仿佛也在为这位年轻人的逝去而黯然失色。
“江湖如梦,可惜他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吴远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有些人,一旦离去,便是永远。
柳病言说道:“能对这位小哥做出这些事的人,如同禽兽!”
“是。”吴远江轻声说道:“但这些禽兽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了。”
柳病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杀了他们?”
“是!”吴远江的声音坚定而冷酷,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无情。
柳病言默然无语,清风拂过柳枝,将乌云卷在了一起。
柳病言看了吴远江两眼说道:“你身上的血迹,不用洗吗?”
吴远江微微一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那血迹早已干涸,如同一幅幅狰狞的图案。他抬起头,对柳病言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血迹易洗,但有些血,却是洗不掉的。”
柳病言笑道,“还好你杀的是些禽兽!”
吴远江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定:“世风日下,有些人成了禽兽,有些禽兽反比人更有人味!”
乌云压顶,天空如同泼墨般浓重,阳光被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暗。雷声轰鸣,由远及近,像是天神的战鼓在天际敲响,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乌云下的大地,雨点大如黄豆,从天而降,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小院中一把没来及收的筝被雨打响,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每一滴雨珠,都像是天地间的乐师,奏出一曲雷雨的韵律。
吴远江看到,二楼一位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窗前,她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那把古筝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一丝感动。她仿佛能听懂这雨中的音律,能感受到这自然的节奏。
童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小心翼翼端到病榻前。吴远江连忙把少年扶起来,从童子手中接过药碗,每舀起一勺药就轻轻吹一吹,然后才送入少年口中。
或许是药汤起了效果,少年朦胧中眉头紧紧攒在了一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仍没有醒来。
喂药吴远江探了探少年的鼻息,仍然是毫无气息。
“大夫!这!这!”吴远江悲愤地大喊道,“为什么他还是没活过来?”
柳病言再次凝神诊冶,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少年的脉搏上,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凝重。少年的气息若有若无,像那暴风雨中的蛛网,细丝飘摇,似乎轻轻一触便会断裂。
柳病言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小哥身受重伤,体质极差,还魂草药性刚烈,小哥怕是承受不住这么猛的药性,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吴远江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柳病言的手,“柳神医,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柳病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夫行医多年,所见所闻无数,但这位小哥的情况,确实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柳神医,”吴远江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他真的没有救了吗?”
柳病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对吴远江有什么意义,但他真的尽力了。
“壮士,”柳病言轻声道,“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吴远江缓缓松开了柳病言的手,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如泼。
“或许,”吴远江沉声道,“这世上还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