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说的鲜于向,不过十岁。
他是鲜于士简的儿子,也就是鲜于燕的孙子。
据陈子昂介绍,鲜于士简还有一个兄弟名叫鲜于晋,比鲜于向只小了一岁,非常聪明,是当地有名的神童。
“青之,为何问起他们?”
杨守文嘴角微微一翘,旋即摆手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呵呵,怕不是一个人吧。”
陈子昂闻听,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青之要看蒙舍诏的资料,莫非是有什么想法?”
杨守文从冰桶里取出一壶葡萄酒,为陈子昂满上一杯,而后把酒壶递给了明秀二人。
这年月,大户人家大都建有冰窖,以储备冰块。
射洪虽然是小县,但还是在县衙里建造了冰窖,在这酷暑时节,正好使用。
杨守文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叔父对蒙舍诏有甚看法?”
“蒙舍诏?”
陈子昂眯起眼睛,看了杨守文一眼,犹豫片刻后道:“以我看来,早晚必成祸害。”
“哦?”
杨守文露出一副好奇之色,看着陈子昂。
“据我所知,朝廷对蒙舍诏其实颇为看重,似乎是有意令其壮大,何以成为祸害?”
陈子昂闻听,顿时露出晒然之色。
“陛下远在中原,怎知六诏之事。
在朝廷看来,六诏地处偏荒,难以壮大。可实际上呢?说起蒙舍诏,便要说一说那独逻……哦,就是细奴逻,如今南诏王的父亲。此人自贞观二十三年归附朝廷,便打着朝廷的旗号,改蒙舍诏为大蒙国,自号奇嘉王,是一个很会隐忍的家伙。
此人有大气魄!
那蒙舍诏原本在六诏之中不甚强大,可是在细奴逻当政以后,任用郭郡矣、波罗旁以及神明大士杨波远,修文习武,发展壮大,借助朝廷的旗号,一举击溃蒙巂诏,彻底掌控了蒙舍川,而后使蒙舍诏成为六诏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不落……”
杨守文听罢,不禁有些好奇。
他忍不住问道:“那细奴逻既然有如此能力,朝廷为何没有对蒙舍诏进行打压呢?”
“怎没有警惕?”
陈子昂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沉声道:“所以我说,细奴逻善于隐忍。
他占居蒙舍川,击溃蒙巂诏后,建立了大蒙国。
而他建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独子蒙罗晟送往长安,表示愿意归顺朝廷。
蒙罗晟你应该清楚是谁,他就是而今的蒙舍诏王。
这父子二人都是很善于隐忍,蒙罗晟更是在长安,整整做了二十年的质子,直到细奴逻快要病故,他才离开长安。也正是那二十年的质子,使得蒙罗晟在长安学会了许多技能,更得到了朝廷中不少勋贵的赏识,所以返回之后,令蒙舍诏再次壮大。
他从长安请来了一位名叫张建成的人,并拜之为相,而后又交好巴蜀豪酋,进一步扩张势力。
先帝驾崩之后,陛下罢黜太子,立相王登基。
当时狄公就曾建言,说蒙舍诏扩张迅猛,必须要加以提防。所以在陛下登基之后,便派人召蒙罗晟去长安。按道理说,蒙罗晟应该拒绝,可是他却听从张建成的主意,欣然前往长安。之后他又在长安住了一年,狄公当时因为被打入大牢,蒙罗晟便收买了朝中勋贵,劝说陛下将之释放……狄公出狱后,曾因此事而大为不满。”
杨守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秘闻,不禁眉头浅蹙。
陈子昂轻声道:“青之问我对蒙舍诏的看法?
那我要问青之,可知道朝廷对蒙舍诏的看法吗?自万岁通天元年,狄公建言陛下,对蛮荒诸国行盐铁之法,禁止贩卖兵械,陛下亦准许之。可是为何黄文清仍敢私自贩卖兵械给蒙舍诏呢?他一个地方豪酋,焉敢如此大胆?若无人指使,必不会如此。
所以我猜测,蒙罗晟在朝中必有靠山。
朝廷估计是希望,借蒙舍诏一统六诏,将六诏纳入治下。
可是我却以为,一旦六诏一统,蒙舍诏必然不会再听从朝廷的差遣,甚至会反叛朝廷。
所以你问我是什么看法,我只有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陈子昂说完这番话,脸胀的通红,显得很是激动。
明秀若有所思,而桓道臣则连连点头。杨守文手指毫无规律的敲击着桌面,许久后,他突然问道:“如果我向陛下禀明,叔父以为,陛下会做什么样的决断呢?”
陈子昂顿时笑了!
“青之,陛下而今所忧虑者,非六诏,而是突厥与吐蕃。
突厥不平,吐蕃不定,则陛下便无心过问六诏之事……而且,陛下已经下诏对蒙舍诏实行盐铁之法,可是私售兵械,暗通曲款之事却无法杜绝,是何原因?你仔细想想吧。”
杨守文听罢,不禁陷入了沉思。
天,亮了!
杨守文从书房里出来,伸了一个懒腰。
昨晚,他们四人聊到很晚。
后来如果不是幼娘过来催促,说不听他们会通宵畅谈。
不过即便如此,杨守文也觉得是受益匪浅。
首先,他对六诏的局势有了一个非常清楚的了解,那六诏乘象书的用途,他也大体上有了一个想法。其次,他对陈子昂,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一直以来,陈子昂在他眼中都是个饱读诗书的书呆子。可是在昨晚,他发现陈子昂的才智,确是过人。
这不是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读书人,头脑非常灵光,见闻极为广博。
想想也是,如果陈子昂真是一个书呆子的话,那后世便不会有‘伯玉摔琴’的典故。
在某种程度上,陈子昂同样是个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但他有底线,同时他的文采也掩盖了他的实际才能,才使人产生了诸多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