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没想到尹元竟与爷爷有瓜葛,停箸不食,竖耳细听。李师弟似乎不服气,道:“话不是这样说,师弟只是……”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 “师弟只是做不出那些卖主求荣的龌龊事来,若不然,我早到屋里珍馐美酒吃喝上了,谁还陪你们在这里吃这些粗茶淡饭?”
李师弟的话显然引起了同桌打听八卦的兴趣,激将道:“李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混的不如别人也就罢了,那也没什么的,但总不能泼人家脏水吧?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像你这样满嘴冒泡,嫉妒心也太强了吧?”
李师弟果然中招,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裴师兄,谁嫉妒了?你可别污蔑好人。”
裴师兄道:“那么大声干什么?有理没理,不在声高。”
李师兄重新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尹大人当年在漠北时,亲手逮到了一名匈奴奸细,又从那奸细身上搜出了匈奴单于写给张达大人的信。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尹大人竟瞒着张大将军,将这封信交给了正在军中犒师的钦差,张达大将军也因此才被朝廷杀害。你们说,尹郡守是张大将军一手提拔的人,却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不是卖主求荣又是什么?”
仇九听到这里,不由睚眦欲裂,后面那些人又说了什么,却连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仇九双目赤红,双手按在饭桌上,便想起身,进到后院去杀了尹元。
正此时,门廊台阶上,一人高声喝道:“列位掌门,各路英雄好汉,尹郡守尹大人特命尹公子前来向大家敬酒,感谢诸位前来捧场。”
这声呼喝,犹似当头棒喝,不啻启智梵音,让头脑冲血的仇九瞬间恢复了冷静。仇九暗道:“杀一个尹元并不难,但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诛杀朝廷命官,势必给自己招来一身无穷无尽的麻烦,今后哪还能从容复仇?况且,尹元不过是众多仇家中的一个小卒,灭一个小卒,不仅灭了一份证据,而且等同于向那些大鱼通风报信,此等鲁莽之举非智者之所为也。”
尹元虽暂时不能杀,但胸中这口恶气还是得出。仇九四处打量,此时天光转暗,院内点起了几十盏风灯,照得整个院子明晃晃的,那架包裹着红绸的寿山石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显眼。
尹公子出来敬酒,意味着这场饮宴已近尾声,到了大家归去的时候了,也意味着众宾客中的多数人已是酒至酩酊,正是兴奋好动的时候。只见那些喜好结交权贵的,纷纷上前与尹公子敬酒打招呼,那些喜欢结朋交友的,四处乱蹿,寒暄问候,行拳猜枚,一时间整个院子乱糟糟的,气氛热烈。
仇九假装低头吃菜,左手于桌下入怀,掏出一枚二两重的银饼,抖手一扔,打向寿山石。只听“哗啷”一声,那座太湖寿山石被打了个粉碎,四散跌下架子。
尹府家人和诸宾客先是一惊,待弄清楚状况后,纷纷呼喝,乱做了一团。仇九乘隙“醉醺醺”离席,溜溜哒哒直奔偏院而去。偏院的人听到前院的动静,过来查看,与仇九不时擦肩而过。仇九脚步趔趄,眼色迷离,口中不住打听“茅侧在哪?”尹府人只以为是个醉鬼,也不多理会,含糊向偏院一指,继续赶往前院。
偏院乃是尹府下人居住的地方,仇九边走边观察。只见偏院是两排相对而建的房子,西厢房大概是下人们睡觉的地方,东厢房则是喂养牲口的地方。
此时偌大的一个院子已经空无一人,仇九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顺墙根向马房靠近,闪身进了一间未上锁的屋子。
仇九黑暗中凝神打量,暗道一声侥幸,这间屋子,正好是用来堆放饲料的草料间。当下不再迟疑,打着火折,引燃了草料堆。仇九闪身出了草料间,溜到院墙根,脚底一发力, “噌”的一声跃上了高达两丈余的围墙。
不多时,仇九已经来到了黄华街口,回头望去,只见郡守府一角火光冲天,把那一片天空映的通红。尹府内响起密集的锣声和隐隐约约人喊马嘶的嘈杂声。
仇九没再回头,径自向城门口而去。
郡守府喂养的马不下百匹,饲料堆积无数,这一着火,如何救得下来?大火直直烧了三个时辰,侧院是毁了,马匹全部丧身火海,连带着烧毁了十几间房子。好在当时府内人多,大伙拼命施救,才保得郡守府没被大火整个吞没。但这些损失并不是尹元最郁闷的,马死了可以再买,房毁了可以重建,以尹府的实力,完全不是回事。
让尹元深感郁闷又心惊肉跳的,是汪司徒所赠的那架太湖寿山石,彻底毁了!这可是不敬上官之罪,罢官还是其次,闹不好,小命都得不保。有冯御医在,瞒是瞒不住了,也只好能补救多少是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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