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畋在世时,尽管背着一个陆老家主的名头,但实权早在二十年前,就落在他最小的儿子陆景手中。
陆老爷并非长子,更不是嫡出。
父子俩,相差近四十岁!
所以中年人开口就一个字正腔圆的“滚”字,杨培风还只能乖乖受着。
陆氏选择了锋芒毕露的陆景。但并不意味着,陆畋其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是泛泛之辈。
按照辈分,如果杨培风还姓陆的话,他该亲切地称呼对方一声,大伯?
“陆前辈手劲儿真大啊!”杨培风委屈极了,当即站起身,交还所有家伙事,朝对方微微作揖,“晚辈告退?”
中年人脸色铁青,义正词严道:“杨公。我唤你一声杨公,希望你大局为重,莫要因一两代人的恩怨,让杨陆两家数百年的情谊蒙尘。”
说完,不等杨培风告辞,此人先一步离开。
杨培风对此不屑一顾,最后望了一眼棺材,迅速离开现场。
陆府某处隐蔽地。
杨培风清点银票,给对方结账:“事已成了,说好的一百两。”
精瘦中年人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杨公子,你可真让俺刮目相看!不但能掐会算,还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有福气嘞。”
“行了,快走吧。有我顶着,陆氏不会找你麻烦。”杨培风道。
王青彦乐呵呵的,却是不跑,反而要继续留下来,“别啊,明天还有十两银子领,谁走谁傻子!”
杨培风无奈道:“随你吧。”
他的事已办妥,就等陆畋,向他出题了。
折腾一个下午,已过酉时,天刚抹黑。
杨培风对陆府的格局大致记得,找不着陆健,也不好四处闲逛,怕被当成了贼。
就这么说吧,在陆畋这个名字被遗忘前,他在陆府,每走一步都极有可能掉入陷阱!
他来到一个凉亭,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碰见的,会是乐柠。
那位将陆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乐夫人,先是从凉亭经过,走出去十七步,隐约感觉年轻人眼熟,方才慢慢折返回来。
“小培风!是小培风吗?”乐柠不确定地连问两声。
见状,杨培风快步迎了过去,作揖道:“见过乐婶婶。”
乐柠紧紧拉住杨培风的手臂,显得十分激动道:“呀,这一晃眼,成大人了。木奴丰离陆府就半柱香的路,你这孩子,也没说来看望婶婶一次。再不济,也该念着弟弟妹妹吧?”
杨培风面露惭愧,可怜兮兮道:“乐婶婶有所不知,培风不小心患了癫症,就怕胡乱砍杀了谁,实在羞于见人。今天得亏健儿帮忙打扫书楼。怎么一转眼,没看见他在哪忙?”
陆老爷让探花郎传话,意思很明白,今天大概要吃一个“团圆饭”?
啧。前脚刚死爹,后脚就将自个儿亲爹的生死大仇请回家。
要不怎说,陆老爷孝心感天动地呢。
至于乐夫人与自己是偶遇,还是刻意,杨培风才懒得深思。
他摸了摸腰带剑,无比踏实。
乐柠嘴角挂着盈盈笑意,神色自若道:“他们被沅沅拉去给张大人当护卫了,就快收工。你也别在这干坐着,跟婶婶来。”
杨培风答应道:“好。健儿如今在朝为官,小妹也修行有成。婶婶就没考虑过搬去郜京?”
说笑之间,两人已来到一处大院。
乌云密布。
扶风城历来如此,一朝放晴,一日天阴,一日飞雨。
此时,冷风习习。不等天明,深夜时分极有可能就会落雨。
乐柠招待客人。杨培风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凝视被风吹起的白色花瓣,渐渐失神,许久挪不开视线。
这里只有自家人才会来,乐柠有时甚至会亲自下厨。能吃。
忽地,门内走出一位大胡子壮汉,对方一看见杨培风,便迟疑了片刻,一手抓眉,一手轻晃,奇道:“嘿,现在的孩子,祖父死了,怎么都不见哭啊。”
杨培风抿唇轻笑。
对方不依不饶道:“人家小娃,屋头死人了,哭的稀里哗啦的,哪像我们这边的。”
“你不也没哭吗?”杨培风轻飘飘顶了回去。
他依稀认得此人,陆畋次子,陆浱。
除了陆景,陆畋的所有子女,都不得居住在扶风城。就好比大虞皇室,一旦新帝登基,那么其余皇子就会裂土封王,早早被赶出王城。
若无诏,永不得归。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浱扭头便走。
这个时候,又有一位素衣少女,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道:“这位大哥,您是陆氏晚辈吗?”
杨培风眼皮儿轻抬:“半个。”
少女十七八岁,脸蛋红扑扑的,小声征询道:“那这孝帕,我给你戴上?幺奶奶分了好多给我,让我给走进这门的,来一个发一个。必须得戴。”
杨培风一时竟没想好拒绝还是答应,好奇道:“幺奶奶?你说乐夫人吧。你和陆健,怎么称呼?”
少女认真思索一阵,不太确定道:“应该是……堂叔父吧?”
杨培风一口回绝:“我与陆畋不太熟,这孝帕就算了,等会儿幺奶奶若问,你就说是杨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