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鸡蛋在东山县城里可是稀罕的吃食,等闲人就算想花钱买都买不到。
赵无咎被这位婶婶让进小院,他才看到那位翟叔正穿着一身单衣,胸前包着白棉布,斜靠在院里的一张竹床上面。看到来人是赵无咎,翟青也只是病恹恹地同他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喝完白瓷碗里的药汤。
等到那位婶婶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娃娃进了堂屋,赵无咎这才向翟青交手行礼,深深作了一揖。
他说道:“翟叔,您这几天暂时在家养病,不在衙署盯着,兄弟们也都没了主心骨。我这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觉得还是得找您面授机宜一番,得了您的吩咐,我才能踏实去当差。”
听完赵无咎这番话,翟青不由得多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有被起错的名字,没有被叫错的诨号,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翟青感慨道:“无咎啊,你这个‘知世郎’的诨号,看来我真是给你起得对极了。”
宁和聪明人打一架,也不和傻子多说一句话。两个聪明人三言两语,明明什么都没提,可是却又好像把所有事情都交了底。
原来,赵无咎早就看了出来,虽然翟青看似是梅利坚从县尉一撸到底,但那根本没有什么效力。
因为能够做到县尉,翟青就已经不是“吏”了。哪怕品阶只有从九品,可这县尉也是个“官”身。
早在一月前,梅利坚就将前任那武县尉的请辞文书、以及翟青的注色经历,全都交于驿路送往洛京城,以官驿的通行速度算下来,此时这两件东西早就已经被送入了凤台。
这两样东西,多半不会被摆放到中书省、秘书省那些大佬的桌案,而是会被直接发往吏部。
若是一个上等县,或许吏部选官处理得还要慢一些,毕竟这样的任命大多会有一些孝敬。
而像东山县这样的中等县,它们的县尉、县丞选拔,吏部选官就算想要伸手吃拿卡要都会因为难以触及,所以干脆放任给该县的县令自决——当然,还得看该县的县令,往日里会不会做人——那梅利坚有个有钱的老丈人,中了进士之后,年纪不大就被选官成了县令,所以想来也是个懂规矩的。
因此,翟青的新注色经历,现在说不定已经正在发往东山的路上。而这时候,他的注色经历可就和之前送过去时不一样了,那上面会盖上吏部尚书印。
要知道,除了圣人天子之外能随意指示之外,就算是作为宰相的中书令在面对吏部尚书时,很多时候也得商量着来,乃至需要进行一些利益妥协。毕竟,二者都是正三品的实权高官。
梅利坚除非脑子抽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做出旬月不到就再给凤台送一份罢免县尉的文书。
要是梅利坚真敢这么做,哪怕最后真能把翟青替换下来,他的名字也得进吏部考功司的黑名单。
一个中等县的小小县令,又不是什么世家门阀的子弟,居然敢调度吏部的天官在一个月内用两次印……既然不想干,那他这官也趁早别再当下去了。
清楚这层逻辑,赵无咎当时就知道,翟青被一撸到底只不过是梅利坚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说的狠话。因此,他可不会像某些脑子不清楚的差役那样,愚不可及地捧高踩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