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没看我这幡子上写的——卦卦不灵。”
赵无咎哈哈大笑,然后就掏出自己身上带着的钱袋子,将其规规矩矩放在草席上面。
不多,里面也就十几个铜钱罢了。
“您说的有道理,”赵无咎说:“要是卦卦都能灵,那还讲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呢?”
说完,他就从席子上站了起来,朝老道士交手行礼之后便大步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而老道士则笑眯眯地看着赵无咎离开,一边继续悠闲地摇着蒲扇,一边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
原来,赵无咎方才雷厉风行地离开时,因迈出的步伐致使“咎”字被踩乱两笔,故而这个“咎”字已面目全非。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实际上,一些事情是否真的“微不足道”,在不同人眼中的判断其实截然不同的。
就比如,当老道士看见地上那个变得面目全非的“咎”字之后,立马就将手掌缩进了袖子,指尖弹动,快速掐算起来。
几息之后,老道士不由得手抚胡须,自言自语似地笑道:
“九四,由豫,大有得。六五,贞疾,恒不死……‘大有得’,还‘恒不死’,有趣,真是有趣得很!”
……
东山以西,四十余里,绿眉军大营。这座营寨依山而建,正好堵在大行八陉之一、蒲阴陉的咽喉要道上。
营外遍布层层鹿砦,以拒来犯之敌;营内四角修有望台,可观营内人员动向。
大营正中心的军帐此时正大摆筵席,绿眉军首领葛修礼以庆贺自己生辰为名,犒赏诸将。
酒席宴间,觥筹交错。
吃饱喝足之后,看着各个嘴角髭须淌油的“四梁八柱”们,葛修礼不由得感到畅快非常。
“来人,把林家那小子带进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名健卒立刻退出军帐。不多时,就有两人扛着一个嘴里塞了麻仁,被人像捆年猪一样捆在一根木杆上的男子,趋步进入了营帐。
众多贼将都玩味地看着这头“年猪”,不知道自家这位“大将军王”又要搞出什么节目来。
“给他清清口,我要与他问话。”
葛修礼说完,便又有健卒上前,先是掐住那个林家大郎的两颊,抠出防止他大喊大叫的麻仁;然后又拿了块醋布,用木箸塞进其嘴巴,也不管林家大郎呼痛,四下狠狠搅了搅。
醋能中和麻仁的药性。
林家大郎的口舌这才有了知觉,虽然嘴巴里被粗暴地蹭破了好些地方,但好歹能说话了。
“兀那林家小子,本将军叫人带你进帐,你可知所为何事?”
坐在主位上的葛修礼侧着身子,翘起脚,斜乜着瘫软成一滩烂泥的林家大郎。而早就被折腾得没了脾气的林家大少爷,此时哪还有一开始被抓时的桀骜不驯,窸窸窣窣的样子,就如同吓坏了的鹌鹑一样。
见他连答话都不敢答,葛修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接着便戏谑道:
“明明某已经放人去给他通风报信了,可你那吝啬老阿耶却始终没给某回信。某今日叫你进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个‘林家的大郎’是不是婢养的?”
军帐里爆发出轰然大笑。
林家大郎顿时气得脸都红了,可也就只敢红一下脸,连半句的硬气话都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