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冀州通远郡官驿—鸡鸣驿。
连日大雨,镇上行人寥寥,这官道旁的鸡鸣驿,就显得更孤寂。
一名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驿从,从驿站的内堂顶着一个木头锅盖冲了出来,直奔着驿站马厩而去,嘴里念叨着:
“小黑,我来给你送饭了!”
说罢,已至泥泞的马厩前。
少年弯腰拾起一摞料草,向马厩内那几匹探出头的驿马快步走去,可接着却用草拍了几下马头,怒斥:
“走开,你们这些吃官饭的!”
说话时那表情竟还自带着不屑,径直朝着马厩的尽头走去,将草料递到了一头驴的面前。
是的,马厩尽头的一头黑驴!
驴儿瞪着双眼,刨了两下前蹄儿,有些不情愿的探出头,盯着少年瞅了好一会儿,好像又在思量,终究还是咀嚼了起来,那表情似乎在告诉少年: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本大爷就将就着吃两口吧!”
看着黑驴愈发开心的咀嚼,少年轻轻抚摸驴头,宽慰道:
“哎......最近你都消瘦了不少,这最近过境的官兵属实多了些,草粮消耗太大,等过阵子,宽裕了,我一准给你补上。”
那黑驴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竟冲着少年呲牙点头。
“这大漓的官驿......竟然开始养驿驴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那些许质问的腔调,并不是冀州本地人。
少年驿从回过头,仍顶着锅盖,就打量着身后两丈外的男人。
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面容俊朗,身着青衣,腰配吊玉,头顶蓑帽,手握长剑。此时正抱肩而立,见对方并非官家打扮,那驿从便挺直了腰板,上前几步。
“呵!你这人还真爱多管闲事,我喂我的驴,关你屁事儿!你难道也饿了?”
“你......”
见驿从话语强硬,表情甚是蛮横不悦,那青衣握剑男子转念片刻,略显尴尬,连忙抱拳。
“小兄弟,误会了,只是见这官驿养着一头黑驴,有些诧异……”
还没等男人说完,驿从更是不耐烦的喝道:
“我可没你这般的兄弟......有事就说事吧!”
见这少年愈发轻蔑的眼神,那青衣握剑男子下意识的用拇指略略推开剑格,心里想着:
‘毛头小子,这要是平日,我早将你砍了!’
思虑再三,还是抱拳。
“冒犯了,冒犯了。”
见男子表达了足够的歉意,少年驿从的气也就消了几分,问道:
“住店?”
“是的,连日大雨,前方官道无法通行,附近又无客栈,可否在这驿站中借宿一夜?”
说罢,更是屈身弯腰,又是抱拳行礼。
“跟我来吧。”
少年驿从将手在腰间胡乱的抹拭了两下,带着青衣男子向内堂走。
从远处看,这座鸡鸣驿是标准的大漓官驿规制:两层的木质排屋,看起来有些陈旧,估计近些年也没怎么修缮过。
因为距离这镇上还有十余里的距离,偶有来往路过的商客留宿,驿丞也便点头通融。主要还是驿丞可将向房客收取的银钱中饱私囊,这些个驿从也都能分一杯羹。当下这年景,大漓北境大大小小的官驿大抵如此。
二人走到堂前,少年在青石板上剁了几下脚,试着将靴子上粘的泥土剁掉,盯着脚下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是官驿,非官差不能留宿,见你风尘仆仆的,也不像什么歹人,给我二两银钱,便让你留宿一晚。”
“你这……”
青衣男子又生怒意:这特么跟打劫有什么区别?二两银钱怕是能在镇上客栈住上半寻,还都是上等客房,这破烂的官驿......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不情愿的从怀中掏出银钱。
少年很熟练的将银钱收入怀中。带着青衣男子进了内堂,又是很随意的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指着楼上的一个角落,青衣男子意会,也不愿再过多言语,领过钥匙,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