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虽然下手很狠,但看到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面前死了,死得这么惨烈这么突然,心里还是很震惊的。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总觉得像是做梦似的,或者是眼花耳鸣了。
愣了半晌之后,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根儿一下,疼得龇牙。再低头看看那躺在地上、额头上像是开了一朵花儿似的香雪,这才知道他不是做梦。这女人是真的死了。
没等他动手折磨她呢,她自己就把自己给结果了。
严誉心里堵得慌,沉沉地看了香雪半晌。
叹了一声儿,低声问沈凌:“贤弟,你看……这可怎么办?”
是他把尸体带回去呢,还是沈凌把尸体直接掩埋了呢?
若是他把尸体带回去,让赵康那边知道了,一定又要过来怂恿他找沈凌报仇,也就是说,他这一番谋划全都白做了。
但即便沈凌就地把尸体埋了呢,如果不刻意封锁消息,这事儿也未必能藏得住。
所以还是提醒沈凌一番:“贤弟,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指不定被外头议论成什么样子呢。大家议论我,我倒不介意。我只怕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会议论贤弟,可别再说成,是贤弟不想让我带走香雪,而故意把人给杀死的。若真如此,愚兄心里可过意不去啊……”
听到严誉的话,沈凌这才缓缓回过神儿来。
香雪之死,他对自己很有怨言,对严誉自然也是如此。可严誉这话说的,又没有什么错处。虽然让他听着心里很有些气愤,但却也不好发作什么。毕竟人家这话说的,可是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低头看了香雪一眼,见香雪的眼睛,睁着,看着他的方向,就觉得……似乎不应该把她的尸体交给严誉。
香雪是想要留在沈家的。
人活着,他不能留,以至于把人给害死了。如今人死了,不过是一具尸体掩埋在何处而已,难道他还不能随着自己的心么?还要有颇多忌惮吗?
是,他对香雪是没什么男女之情,香雪也不是他的侍妾,更不可能有什么肌肤之亲。可是男人与女人之间,难道除了这些牵扯之外,就不能有别的情意了吗?
他可怜她、愿意帮她,恰好她也信任他、愿意依赖他,原本多好的感情呢,却因着他的懦弱、因着他不能好事做到底,而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辜负了香雪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辜负了香雪说过的,“好人”二字。
严誉想了想,觉得尸体放在沈家不太妥当。既然他已经把事情闹到京兆府去了,岳槐也将人判给了他。如果他想要息事宁人,自然还是要把人给带回去。暂且封锁了香雪已死的消息,回家之后,自己亲自偷偷儿掩埋了,这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若是日后真有什么后遗之事,有人追究起来,他大可以说,当时和和气气地把人领会来之后,香雪自己没福气病死了,坟墓还在呢。这样一来,总比留在沈府,让沈家代为掩埋,更能堵住那些欲要挑事儿之人的口舌。
因而低声提议道:“我看,还是我把人给带回去吧?毕竟岳大人已经把人判给我了,买妾文书还在呢。这是我严家的侍妾,我若让她葬在外头,实在不妥当。贤弟,若是我将人带回去,好歹还能让她安安稳稳地睡在我严家祖坟的妾坟群中,若是由你来掩埋,怕是只能荒山上的一个土丘了,连个正经‘宅院’都没有。”
他看得出来,沈凌很有要留下香雪的意思。
这个呆子,是真不怕惹麻烦啊!
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头装得到底都是什么,满腹经纶都要把他给弄傻了吧?这样一个美人儿,买回来了却不好好享用,而是让人去做丫鬟。如今人死了,不说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反而还想要自找麻烦的留下。真是……哎,反而不忍心让人诟病什么了,还挺佩服他的善良。
原本还想要有机会一定要报那当街夺妾之仇的,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早就释然了。
沈凌久久没有回答严誉,只是看着香雪那双不肯合上的、始终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最终,却……
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岳大人已经将人判给了严誉,他便没有留下的道理。更何况香雪在他这边没名没分的,他总不能以侍妾之礼给香雪下葬吧?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而且若是以侍妾之礼给香雪下葬,岂不是等于不从岳槐的判决,岂不是做实了他仗势欺人、强抢民妇的罪名?
若他自己孤身一人,无家族的牵绊,他自然可以随性而为,不必顾及许多。但他的身后,可有整个身沈家。且沈家在风国的处境并不妙,他如何能给祖父添堵?如何能给宸王和姑姑找麻烦?
他既然享受着身为沈家独孙所能享有的一切恩宠,自然也该肩负起身为沈家独孙所该有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