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顾远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顾远山,你老了!如若再让你打打杀杀,你能行么?”
顾远山整整在喷淋头下站了一个小时,黎凤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顾远山开门出来的声音,她赶紧躲进黄继鹏的卧室。
如今,黄继鹏在政法学院读大三,眼瞅着就要开始实习,平日,他住在学校,每月才回来一次,屋子空置。
嗵——嗵——嗵——
顾远山下楼的脚步声传来,黎凤兰捂着如小兔乱撞的胸口,蹑手蹑脚走出来,躲在楼道栏杆里向下张望。
看到顾远山拎了一瓶红酒进了书房,黎凤兰难过的走进卧室,望着婴儿床上熟睡的闺女发呆。
黎凤兰心知,顾远山一定是遇上天大的难事儿了,搬到省城这么长的时间,顾远山除了在外面应酬喝酒,回到家从不独饮。
黎凤兰心中焦急,却又没有办法开解顾远山,只能责怪自己无能,除了料理家务、带娃儿,全无用武之地。
无形中,黎凤兰的内心深处又产生了自卑,觉得自己没有哪点儿配得上顾远山,他原本应该找一个与他各方面匹配的女人,可是,老天爷却昏了头,生拉活扯,把两个不搭的人拴在了一起。
……
书房里,顾远山一杯接一杯的将红酒灌进咽喉,他的眼前晃动着肖锋被姜长河从近乎百米的高空推下的情景,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顾远山觉得不过瘾,一把抓起酒瓶子,捧在手里,对瓶吹,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回想起当时姜长河狰狞的面目,顾远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慌乱,不断的问自己:姜长河究竟回来干什么?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赚钱,难道是为了替儿子姜新报仇雪恨——金毛死了,那么,他的目标是我?
想到肖锋的惨死,不经意的又勾起了顾远山的黑色回忆,那些好不容易才驱赶至内心隐蔽处掩埋的人和事,又挖掘出来,血淋淋的摆在他的面前。
远的不说,单说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同母异父的兄长黄广志夫妇、同母异父的兄弟黄广宣,以及给了自己生命的亲生母亲,无一不是自己害死的——
顾远山伸出双手,瞪着血红的眼睛,身体不由得哆嗦,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姜新的眼珠子在他的手心里转了一个圈,落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一个滚儿,钻进桌子底下,不见了踪影。
谢伟鸿满身伤口,咕嘟嘟往外冒着血,满眼怨愤,一步一步拖着血痕,朝他走来,张着血盆大口,似乎一口就要将他吞下去。
金毛捂着子弹穿透的黑洞,瞪着大眼睛,朝着他伸出手,那手仿佛能够生长,眨眼的工夫,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啊——啊——
顾远山疯狂的大叫,他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停留在金都的二十年里,究竟残害了多少生命。
每一个被顾远山残害至死的生灵,仿佛都在这一刻,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朝着他张牙舞爪——
“滚开——滚开——都滚开——”顾远山挥舞着拳头,东打西砸,抬起脚不停的踹,一个不小心,椅子翻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酒瓶子跌落下来,砸在顾远山的胸口,殷红的酒液洒了他一身,顿时,他也如同那些瞪着血红的双眼的鬼魅一般,浑身上下淌着血水。
顾远山从来没有如此惧怕过,多年来,他从不曾,被那些在自己手下死于非命的人纠缠过,甚至没有梦见过任何一个孤魂野鬼,他们,仿佛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来找他索命。
此刻,所有的冤魂集体出动,仿佛提前纠集,商量好了一般。顾远山的心中产生了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姜长河是鬼魅的头头,他能够指示他们干任何事情,哪怕是要了他顾远山的性命。
“远山——远山——你打开门——”黎凤兰心急如焚的拍门喊道,她是被顾远山骇人的叫声惊动来的。
顾远山从地上爬起来,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狠狠的踹飞了地上的酒瓶子。
砰——哗啦——
酒瓶子撞在书柜的玻璃上,落在地上,砸得稀烂,书柜上的玻璃碎片也随之飞洒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远山——远山——你别吓我,赶紧开门!”黎凤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顾远山定一定神,眼前的无数鬼魅都消失无踪。
顾远山整理了一下情绪,走过去打开门,抱歉的说:“不小心打碎了东西,吓着你了!”
“没事就好,你先去换衣服,我收拾一下。”黎凤兰望着面色惨白的顾远山,心中阵阵疼痛。
顾远山不再说话,闷声不响上楼,等黎凤兰收拾完残局,走进卧室,他已经像个婴儿一般,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