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了。”邬常安吓得顾不上再寻找适合过夜的地方,他丢下包袱,说:“今夜就歇这儿,你等着,我收拾一片空地出来。”
陶椿“噢”一声,“那我能下来了吗?”
“……随你。”
陶椿偷笑,她活动一下腿脚,憋着一口气翻身蹦下牛背,落地顺手踩断两棵绊脚的杂树。
邬常安警惕地望着她,这会儿挺有劲啊。
“有要我帮忙的吗?”她问。
“没有,你看着牛,你别乱走。”人搁在眼前,他更安心一些。
说罢,邬常安转过身握着砍刀唰唰砍杂树,每逢起身都要抬头瞄一眼,确认女鬼的双脚还站在地上。
待清理出一块空地,邬常安赶忙吹火折子生火,他搂着枯枝往火堆上架,火苗飙起半人高,十步之内都是亮堂的。
陶椿已经卸下牛背上的东西,她提着装干粮的布袋过去,说:“天黑了,这会儿也别去找水了,我俩烤两张干饼子糊弄一顿算了。”
邬常安“嗯”一声,他看看火,又看看对面的女鬼,见她像人一样惦记喝水吃饭,他心里紧绷的弦松了松。
今晚过夜的地方树木稀疏,不似昨夜树冠如盖,陶椿判断再往前或许就是山顶,明天再走一天就能翻过这座山。
饼子烤热了,陶椿伸手递过去,说:“你先吃,你今天一天没怎么歇,受累了。”
邬常安没推辞,他接过饼咬一口,这袋饼是出长安的时候买的,已经放四天了,味道有点发酸,他拿着烤饼对着火光看,还好,没长毛,能吃。
陶椿看见他的动作,她也往饼上看,“有什么不对?”
“饼子放时间久了,有点发酸。”
“噢……”陶椿盯着饼,面上只迟疑了一瞬,她又面色如常地继续烤饼。
邬常安盯着她,见她面不改色地咀嚼烤饼,他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之前的“陶椿”是没过过苦日子的,“她”就算快饿死了也不会毫无勉强之色地吞下发酸的饼子。不过这个女鬼又是什么来历?看着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还挺能吃苦,莫不是当鬼的时候就是个小喽啰,窝窝囊囊像城里的乞丐一样,居无定所,三餐不定……
陶椿瞥见他含着饼子忘了嚼,怔怔地盯着火光发笑,她咳一声,好奇道:“想什么呢?瞧你乐的。”
“可怜。”邬常安垂眼嘀咕。
“谁?”
邬常安没接话,他若有所思地问:“你以前是不是吃不饱饭?”
“谁?问我吗?”陶椿不解,“你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什么?”
“没什么。”他不问了。
“我们是不是快走到山顶了?还要翻几座山?”陶椿问,“你下山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你一个人下山的?一个人走山路不害怕?”
“不是,我出山的时候是跟着太常寺的小吏同行,他们进山送俸禄。”邬常安回答,“也是走的这条山道,不过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之前踩出的痕迹早没了。”
陶椿抬头张望,她好奇问:“路上有什么标记?你怎么判定方向?”
“要什么标记,顺着方向走就行了,住在山里的人哪有不认路的。”邬常安往火堆上扔几根柴,问:“你在山里不认路?”
“我在长安城长大,怎么会认识山里的路?”
邬常安撇嘴,他算看出来了,这女鬼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装。
思及此,他提着的心落了地。
邬常安起身提个包袱过来,他把砍刀和弓箭都压在身下,头枕着包袱躺了下去。
“我累了,我先睡了,你盯着火。”他放肆起来。
陶椿冷眼瞥他。
许久没听到声,邬常安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女鬼的眼睛,他心里忍不住一抖。
她虽然没本事,但她是鬼啊!
“那什么,你困了你就歇着,我守夜。”他强撑着没坐起来。
“算了,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陶椿不再吓他。
邬常安的确是累了,昨晚就眯了一阵,白天在山里又走了一天,眼下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顾不上考虑太多,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陶椿伸直了腿,她后仰着身子望天,天上星子繁多,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听着火星的噼啪声和平稳的呼吸声,她暗暗思索着接下来的路,她在山里有生活经验,会打猎,也会种菜,等身体养好了,她应当能养活自己。不过山里危险,蛇蚁难防,她单枪匹马又不敌野猪黑熊,还是安安分分跟山里的陵户生活在一起为好。
这具身体有亲爹亲娘,又九年未见,她的性情有再大的变化都能说的过去,至于眼前识破她身份的男人……陶椿扭头盯着他,他一直防备她,她也打不过他,更杀不了他。
罢了。
还是尽可能好好相处,她尽可能不得罪他,等他送她回了家,二人一拍两散,互不打扰。
柴烧没了,火苗减弱,夜色虎视眈眈地袭来,黑暗里凝视的目光变得蠢蠢欲动。
陶椿起身加柴,随着火苗飙起,暗处悉悉索索的动静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