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陌二人淡然看着,不言语。
倒是杏儿,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了两步,施施然一福身:“原来是月隐姑娘,久仰大名。我是杏儿,那个是桃儿,那个是莲儿,还有那个是金子。”杏儿不厌其烦一一指给月隐看,随后又道:“不知绿管家找我们帮什么忙?”
“各位姐妹去看过了就知道了。我不知是什么忙。”月隐淡淡一笑,清冷中平添了丝妩媚。
几人举眸向对岸望去,距离太远,看不甚清,但看身影知道那里确然站立的是绿桐管家。似乎还在向她们招手。
“既然是绿桐有事,你们就过去看看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叙话。”苏浅一锤定音决定了她们今夜将何去何从。话落,已经挽着上官陌的胳膊悠悠然迈步向着她久违的闺阁走去。
诸女立即苦了一张脸。她们只是性子活泼随性了些,将她们身上的聪明掩盖住了而已,却并非真的呆傻笨拙,这个节奏是要去挨罚的节奏她们都猜测到了好不。苏浅已经走得远了,今夜的主子有点不一样,那形容和以前她们犯了什么大错似的,不怒且笑。怕是她们追上去撒撒娇求求情也解决不了问题,似乎只能过桥去了。心一横咬咬牙跺跺脚就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上了金丝竹的吊桥。
经过月隐身边,才看清那女子的长相。若澄空之练月,有一种沉静纯然之美。除了她们尊敬爱戴的公主,还没见过一个能长成这等样貌的美人。她们主子一向是个贪恋美色的,她能得了她的偏爱,倒是她们主子一向以貌取人的风格。
于是,这一夜诸女就再没能回到吊桥这头。据隔壁的隔壁楚渊的侍女流云流月说她们看见四女在花园里捡了一夜的砖头,这些砖头日后被园丁师傅砌成了一个尺高的围栏,里面种上了十来株天香玫。于是,这一夜归云苑如何一夜笙歌彻夜不眠,如何推杯换盏豪饮狂欢,她们只能从隔壁的隔壁龙渊阁侍女流云流月那里听说一二。
诚然,苏浅不是个治下严厉的人,一般的时候她对待下面的人都是比较宽厚的。但这不代表她是个随便姑息养奸的人,纵容手底下的人犯错的事她就从未干过。上官陌行的是一个严治的方法,她走的却是一个仁治的路子。仁这个字世人多有误解,觉得这是个善良的好字,但实则这个字是极可怕的,于浅笑宴宴间便能迷惑世人,俘获人心。这个字居于仁义礼智信的首位。可见其可怕程度。上官陌一向批她仁善,却也知她也有心硬铁血的一面,像今晚,她的处事方法就颇得他赞赏。
梧桐树下置一副红木的桌椅,于树杈上搁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侍女月隐将那几位小丫头准备好的洗尘宴拣吧了几样两人爱吃的摆上桌,又置了一壶上好的陈酿驱夜寒暖身。所谓一夜笙歌,是苏浅下午在马车上睡多了,此时睡不着信手乱抚的几首软软绵绵缠缠绕绕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所谓推杯换盏豪饮狂欢,实则是她和上官陌二人对着一天星子满目枯黄梧桐叶子对饮小酌,只是后来凭空加入了一个红衣艳男上官克,再后来又加入了一个晚归早到的墨凌和不甚参与这类饮酒节目的月魄,连月隐也被苏浅扯了进来,对饮才成了豪饮狂欢。
楚渊被放了一个小长假,苏浅跟着沾光可以不必去上朝,是以这一夜喝得很放得开。半夜时分眼见梧桐树下多了一根石柱,上书着唐朝李贺的一首诗: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字体是她颇为熟悉的无章狂草,根骨有之却散漫不羁,仿佛九天之上的流云,看似轻浮,实则自成一格。她一喝醉便混乱了记忆的毛病又犯了,不记得这是她自己书写的,端量着石柱只寻思着世上是不是还有她的同乡。
但这一次却没有像上次一般说胡话,只是在自己心里叨咕了几遍。
石柱子正是她于观音庙前题字的那一根石柱,字也是她亲手所题。
上官陌说:“这个石柱子放在这里也好,可以规劝你少喝些酒。楚太子有心了。”
其他人表示看这个似乎不大有规劝人戒酒的意思,倒有点劝酒的意思。看罢猛喝几口,似乎怕酒不到某某坟上土。
上官陌却是知道她上辈子喝酒成殇,落了个黄土埋枯骨魂飞异世他乡的下场,这首诗也算是抒她苦闷胸臆的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