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醉得不像样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苏浅喝了一口酒,撇了撇嘴,继续道:“帝星什么的,全都是他妈的扯蛋,你也信?我表示鄙视你。”今夜的酒却有些苦涩。她低眸看了看酒坛,心道怪不得呢,原是烈酒,她在戎州顺回来的一坛高醇度的酒,赶上纯酒精了快。怎么一时兴奋把这个拿上屋顶了呢。
上官克没有再说下去。他已醉得狠了,倒在屋顶上呆呆地看月光。说与不说其实已没了多大意义。一环套一环的,步步都是陷阱,步步都是算计。譬如这次给他解情焰蛊,谁知是不是又一计呢。她进退维谷,不与他解毒,将他送上别人的床,疯的只会是她,说什么不在乎他和别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在乎;她与他解毒,便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事实上,结果不止危险那么简单,她被害得逼散了青门,死了她那么多弟兄,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如果是计,也算得逞了一大半了吧。
“上官克,克王爷,人生里是有一个难字。每一个人都难。可你见过比我还难的么?我不过是想安安静静活着,在角落里,不妨碍任何人。可你看看,我这二十一年,有一天不生活在别人的算计里么?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说让别人拿走就让别人拿走了。你,不过是让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你就这轻狂样?上官屠虽不喜你,你还不是风风光光做着你的皇子、王爷?不过是被他操纵一下罢了,总好过我被那么多人算计吧?比一比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浅瞥着他,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本意是要拿自己做反面教材来劝一劝看上去很悲观的克爷,并没想要把自己的好心情也搭进去,但心情这东西,实在并不由人。
上官克猛的将她往臂弯里一带,带着醺意的声音道:“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醉后的声音不同于素日的冷嘲热讽、妖媚邪肆,竟是带着些温柔轻软。
苏浅一时迷惑。这样的声音,让她想起那个她此生最爱听的声音。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将这两个貌不和神也离的兄弟搁在一起。果然是兄弟。他对上官陌,是有怨恨的吧。可是,还是无怨无悔地帮他。
曾经,她也以为,他是上官屠的左右手,上官屠联手楚子恒,助楚子恒篡逆谋反,彼时他是代表上官屠和楚子恒接触的人。既是上官屠的人,便不可能和上官陌站在一起。但,连城桃花阁事件,让她有了怀疑。以他克三王爷的手段,不会料不到楚渊会对他动手,既已料到,便不可能不早作防备。是以才有了先前那一场豪赌吧,先就把手下财产输给了她和上官陌,楚渊剿灭的,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那时她便知道,他是上官陌的人。
上官陌对他呢?是否有生出些愧疚之心?也是有的吧。他将他脱出上官屠的掌控,让他做一个闲散自由的王爷,随意挥霍自己的人生,何尝不是在弥补他。
比起来,他的人生才是最奢华的一场人生。没有负累,远离喧嚣!只要他愿意,将这一场政治婚姻看淡一些,他的人生甚至可以没有一丝阴暗,只有灿烂阳光!
只是,心里有了结,再奢华的人生里也有苦涩。这个结却也只是一念之间。一放手天高海阔任我翱翔,一纠结凄风苦雨人生便黯淡。
苏浅没有推开他。他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他。她枕着他的臂弯闭上了眼睛。
袁靖说的没错,她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都大度。多大的仇恨她都可以试着放下。她以前觉得,救楚梦,放过楚绿桐,和楚渊冰释前嫌,等等,不过是因为他们在她的人生里可有可无,无须在意。如今却发现,心里又何尝没有在意他们呢。若是真的不在意,剑起剑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她恍悟,无论是敌是友,都是在同一条路上闯荡的人,又怎能不生出些感情来。
“克爷,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放开,让自己幸福呢。”她偎在他身边喃喃了一句。
克爷一动不动,睡得沉香。她放出些内力罩着两人,抵着夜里的露重风寒。
这一场月光下的酣眠,竟香甜得令人沉湎其中不欲醒来。
晨起的阳光爬上房顶,笼罩着开遍金粉牡丹的大红锦袍,艳得惊人。
院子里的人正慌慌张张地满世界找人。东侧殿一夜未归克三王爷,主殿不见了齐大公主,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件。
锦袍下露出两个黑闪闪毛茸茸的脑袋来。“她们在做什么?”上官克迷惑地问,声音里一丝慵懒温软。
“找人吧。”苏浅无奈地笑笑。
克三王爷被这个声音猛地惊醒,惊奇地望着臂弯里的人,“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浅撇了撇嘴,“我上来赏月亮,遇到你,你喝醉了,我让你下去,你非要在这里睡,还霸着我不让我下去。我也就在这里睡了。啊呀,睡房顶真他妈不是什么好事情,腰酸背痛的。”
克三王爷掀开一角锦袍,望望自己仅着中衣的身段,耳根刷的红了,锦袍一兜,罩在了身上,咬着牙:“你,你!”
苏浅笑着坐了起来:“我怎么了?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难道还要我负责不成?”
“你把爷的胳膊枕疼了!”上官克咬牙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