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和婺源这风云突变的局势,原本按照路途上花费的时间,未必这么快传到徽州府衙和歙县县衙,但早在数日之前,彼此相连的府城和县城街头就已经有人传言婺源和休宁已经为之大乱,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两地县衙都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人占据,甚至软禁了县令。迄今为止,这两地县衙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然而,还不等徽州府衙做出什么反应,就遭遇到了同样非同小可的事件。
因为祁门、绩溪、黟县虽说还没有乱民冲击县衙这种离谱的事,可三县乡宦和民众加起来却有七八百人上了徽州府城和歙县县城,现如今徽州府衙和歙县县衙全都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两大衙门别说日常运转了,根本就是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
徽州知府姚辉祖只觉得焦头烂额。自从汪孚林去年送了帅嘉谟回来,他就一直在放任此人四处告状陈情,串联乡里,引起声势,因为这也关系到当朝首辅张居正接下来要推行的均平赋役的政令。但是,之所以选在眼下这个时候全力推进徽州一府六县的均平夏税丝绢,同样是因为张居正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尽管张居正的信上没有挑明,但他作为张党在地方官这一层上的心腹,却也能够体会出来。
余懋学那上书陈奏五事,看似不比辽东巡按御史刘台之前弹劾张居正的奏折,但因为打击面更广,说的话看上去更中肯。所以张居正无法将其因言治罪。只能以万历皇帝的名义将其革职为民。但心里终究是深恨不已。所以,他选在余懋学已经回乡的时候,故意在薛朝面前挑了两句话,又眼看帅嘉谟衣锦还乡似的回来,就想着届时一旦各县有所骚乱,张居正就能扣个大帽子在余懋学身上,到时候从重议罪,那就恐怕是充军流放株连全家这样的大罪了!
如此张居正应该就能解恨了!
但此事的前提是。他这个徽州知府能够把局面控制住,用最快速度把事情弹压下去,可眼下他却被困在府衙之中动弹不得,三班衙役动用水火棍冲过一次,可很快就狼狈回来,说是有》vding》vdiǎn》v小》v说,↗¢o< s="arn:2p 0 2p 0"><srp p="/aasrp">s_();</srp></>人府衙门前竖起了栅栏拒马,根本就出不去!
因此急怒之下,姚辉祖这一堆火气当然就想冲着歙县令薛超撒。毕竟,就是薛超之前迎接帅嘉谟,接下来种种大张旗鼓的招摇。甚至还同轿把人带来见他,然后亲自出马大张旗鼓给帅嘉谟宣传。又向民间鼓噪有意上书府衙均平夏税丝绢,那分明是为了政绩和名声,连脸都不要了,完完全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而人不在面前,他就是迁怒也是白搭。这会儿他被困在府衙里,唯有寄希望于正好去了宁国府的徽宁道冯观察能够在得到消息后迅速赶回来。
毕竟徽州府还是有驻军的,那就是新安卫,徽宁道勉强还有整饬兵备这一职衔,分巡道之外还有兵备的职责,能够调动得了兵马,这是他这个徽州知府做不到的!哪怕调兵平乱这种事传出去,转瞬间他这个知府的考评就会落到最下一等,可总比闹出大乱子来得好!
“老爷,老爷。”
就在姚辉祖犹如困兽一般在书房中团团转之际,外间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满心不耐烦的他喝了一声进来,须臾,一个亲随推开房门进来,手中却是拿着一封信。见姚辉祖眉头紧皱,来人赶紧解释道:“老爷,这是绑在一支箭上射进来的,但因为落款是松明山汪公子,所以下头人不敢怠慢,立时拿了进来。”
一听说是汪孚林,姚辉祖登时想起,从前据说对均平夏税丝绢之事很积极的汪孚林这次却主张缓行,连忙上前一把抢了信在手。等到撕开火漆封口,拿了信笺在手,他一目十行扫了下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信上赫然说明,汪孚林业已派人截住了休宁陈县尊往江浙闽广四地发去的告急文书,但不知真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看到汪孚林说婺源县令吴琯虽被调虎离山,半路甚至有不法之徒意图行刺,但他派人在半路及时援手,吴琯已经火烧火燎地返回婺源弹压大局,而休宁那边也有义民出面戳破奸徒的谋划,应该不日可平,虽说他看完之后又惊又怒,但总算有些心放下的感觉。
看到信上最后说,明日午时让他亲自出面弹压乱民,届时会有相应佐助,若是同意便在府衙阳和门挂上彩灯,他立刻想都不想地说道:“去,派人在府衙阳和门挂上彩灯!”
哪怕他不知道汪孚林怎么做到的未雨绸缪,可眼下他只要能够事情平息,别的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与徽州府衙中的知府姚辉祖相比,歙县令薛超那才更加叫做度日如年。姚辉祖毕竟已经上任好几年了,经营时间长,在府衙中也就有些威信,不说别的,三班六房即便不能如臂使指,那也绝不会阳奉阴违。可薛超却不同,他虽说在朝中有着两位分量极重的同乡,可自己却毕竟是个刚出仕的进士,之前催科夏税秋粮的时候,还能拿着朝廷律令这大棒子,让三班六房不敢违逆,可现在出了事,他就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就连往日在他面前阿谀奉承的那几个司吏典吏以及白衣书吏,往日因为希望能够染指六房中最为清贵,最有实权,最有油水的吏房、户房、刑房这三房,没少拍他的马屁,如今都和躲瘟神似的,他叫了谁来问主意都是装聋作哑。至于快班、皂班、壮班的三个班头就更不用说了,三班衙役平日据说很不少,可县衙被围的那一天,却总共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在县衙,所有正役副役白役帮手凑在一起还不到五十个!
这五十个勉强冲了一次。就被围堵县衙的三县民众用石块砖瓦给砸了回来。不但如此。此时此刻他哪怕在书房中,也能听到外头铺天盖地谩骂狗官的声音。要知道,他这做官完全是冲着名垂青史的名臣去的,哪里甘心在刚出仕的地方就背上一个狗官的名声?
“该死,太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