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让谁办事不是竭尽所能,汪孚林却竟然如此为难地表示要拖延,他顿时哑然失笑。可想想确实很少有御史如汪孚林这样新进士一出仕就是巡按,在广东任上非但没捅娄子,还建下功勋,他就释然了。微微沉吟片刻,他就开口说道:“你之前从广东回来,没有用足一百二十八天的期限吧?既如此,没有用完的那段时间,我给你假,左都御史陈瓒那里,我会和他打个招呼。”
因为小北身怀六甲,汪孚林从广州到徽州的一路上走得慢了点,足足用了一个半月,算算日子充足,他又在徽州多停留了几天,就这样抵达京城时也只用了两个半月,要真的用完一百二十八天假,也就意味着他至少还有一个月可以自由支配!一想到这里,汪孚林就喜形于色,立时连声道谢,以至于他告退离开的时候,张居正都忍不住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之前说重用说升赏的时候,这小子都好像表现得挺淡定,甚至还使劲推辞,这次一说放假就立刻兴高采烈了,敢情这是个懒人啊!
当然,张居正也知道汪孚林并非单纯不愿意做事的懒人,否则到了广州之后大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必冒风险担责任,可眼下想到人兴高采烈离去的情景,他在接见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些走神。功利心太强的人可以用却需要提防,而懒散没有野心的人虽说需要鞭策,但从某种意义来说却可以放心。汪道昆只不过是兵部侍郎,在满地都是权贵的京师只有这么一个担任少司马的伯父,汪孚林谈不上太深厚的背景。
跟在汪孚林后头谒见张居正的那位却根本没有发现首辅大人的走神,就算他发现了,他也断然不敢贸然停顿,又或者咳嗽。而且,有了汪孚林刚刚占据了首辅大量宝贵时光,却神采飞扬出来的例子在前,他当然也非常卖力地滔滔不绝,可就在他认为自己表现得非常不错时,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拍扶手声,吃这一吓,他立刻停了下来。
张居正只是无意识地拍了拍扶手,发现面前的人住口不说了,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外间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元辅,谭家命人报丧,已经向通政司递了谭部堂的遗折,讣告都发出去了!”
闻听此言,张居正顿时沉默了下来。当年倭寇肆虐,沿海生灵涂炭的时候,武官有戚继光俞大猷,而文官则有胡宗宪和谭纶,只可惜胡宗宪附严嵩严世蕃父子,他就算背后嘉赏其能,却也不可能在徐阶事后清算的时候为胡宗宪说什么话。而谭纶不同,若非他屡次向徐阶举荐,即便谭纶在台州知府和浙江海道副使任上崭露头角,也万万难能在严嵩当权期间脱颖而出。而两人私下颇有书信往来,由此建立起了多年交情。
而且,就在昨日,他还刚刚收到了谭纶口授,谭纶长子谭献手书的私信,暗示王崇古可为兵部尚书,刘应节又或者凌云翼可为刑部尚书,张学颜可代蓟辽总督,日后则为兵部尚书候选。如果谭纶身体尚好,这样*裸地干预政事,他必定会不快。可如今谭纶已经去了,这封私信的意义就截然不同。毕竟,谭纶和几人都谈不上多大的交情,顶多刘应节是代替其担任蓟辽总督而已。
哪怕已经病入膏肓,谭纶还是没有忘了助他这个老朋友一臂之力,让他能有足够的位子安置自己看重的人!
一时间,张居正再没有兴趣听面前那官员说什么,淡淡地摆了摆手,那人就非常知情识趣地退下,哪怕心中再不甘心,也不敢轻易流露出来。而张居正也没有叫外头那报事的小吏进来,而是在久久的沉默之后,这才扬声吩咐道:“去通政司,把谭子理的遗折立刻拿来,再去谭家看看一应丧仪准备得如何,等成服奠告之日,我要亲自去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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