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翊钧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小玩意?”
“这个……还请容小的卖个关子。”孙海非常暧昧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见张鲸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劝谏,他方才连忙开口说道,“不过是一diǎn歌舞而已。”
即便是歌舞,对于朱翊钧来说,那也是非同一般的诱惑。要知道,身为皇帝,参加各种仪典的时候,也常有教坊司的乐舞,但那都是为了礼法,从歌词到舞步,从来都是按部就班,一diǎn新意都没有,反而会让仪典的时间拖得更长。所以,此时他想都不想就diǎn头说道:“若是没意思,朕可唯你是问,带路,朕的时间可不多!”
张鲸见孙海喜出望外,腹中暗自冷笑一声,回头有的你哭的时候。他深知万历皇帝对西苑这块地远比那小小的宫城感兴趣,因此早就在私底下打算,自己怎么把西苑拢在手中——冯保和张宏这样的司礼监大佬,他是不指望能够斗过的,张宏那还是他干爹。但张诚不一样,他总得让那老货知道,谁才是小皇帝身边最心腹的太监。而要奠定这个基础,他自然需要势力和人脉,而不是眼下这看似尊崇,二十四监衙门却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能听他指派的情形。
张诚至少还挂着内官监太监的名头,他就算不能染指司礼监,至少得把御马监先夺了在手!
如果不是张诚那性子,万一孙海安排diǎn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定会劝谏,他当然希望这家伙也留下来,回头万一冯保获知消息通知了李太后,便可以顺理成章搬掉那块绊脚石。可现在退而求其次,能拿掉孙海这么一个他一看就讨厌的家伙,却也还算理想。最重要的是,他刚刚事先给小皇帝吹过风,万一有事,朱翊钧一定知道该怎么推卸责任。于是,他说到做到,很快就带了两个冯保的眼线借口回宫中取东西,溜之大吉。
他这一走,朱翊钧固然心头松快,孙海却也惊喜交加。没了张诚和张鲸这两尊小皇帝左右的护法,他立刻就把万历皇帝带到了他精心修复的迎仙亭——这名字当然也是当年在此大肆建造宫殿的嘉靖皇帝起的——他打叠精神逢迎了片刻,便召来心腹,吩咐他们拿出全副手段。不消一会儿,就只听丝竹声如入骨髓一般缠绕了上来,本来正举杯喝酒的万历皇帝不知不觉入了迷,紧跟着就只见两排十六个妩媚女子迤逦入场,轻纱广袖,更是让他瞪大了眼睛。
须臾之后,朱翊钧便听到了一个婉转动听的歌声:“洒落天才,昂藏侠骨。风流千古青莲,万金到手,一日散如烟。许氏清虚慕道,与夫君同隶神仙。官供奉淋漓诗酒,傲睨至尊前。名花邀彩笔,遭谗去国,湖海飘然。正遇永王构逆,抗节迍邅,豪士挺身救难。赖汾阳叩阙陈寃,金鸡赦,还乡复爵,夫妇得重圆。”
却是一支满庭芳。
万历皇帝平日里哪曾听到过这种民间曲艺,此时筷子僵着,脸色也极其微妙,一旁的孙海见状,连忙低声陪笑道:“这是今科进士屠隆屠长卿的新戏,小的让人排了出来,虽只有头里几出,可若是能博皇上一笑,也就值得了。”
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朱翊钧竭力摆脱那歌舞的冲击力,这才低喝道:“朕怎么不知道,西苑还有这许多宫人?”
“皇上错认了,那可不是宫人。”孙海嘿然一笑,见朱翊钧皱眉看着自己,他这才藏下得意,低声说道,“这些都是内侍。”
内侍!这一个个分明都穿着女子衣服,哪里是内侍了?
朱翊钧差diǎn连杯子都掉了,不知不觉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要知道,李太后给他挑选的宫人,全都是年长刻板的女子,平日里不要说抛个媚眼,就连展露笑容说句好话都不会。而他大婚的日子定在明年,李太后谨记太医院几个ding尖御医私底下说的要稳固****,再加上隆庆皇帝英年早逝的例子在前,哪里会容得他碰女人。所以,在母亲耳提面命的吩咐下,如果眼前这些真的是歌女舞姬,他必定不敢如何,但听到是内侍,他虽说皱了皱眉,眼神却渐渐变了。
孙海将小皇帝的表情变化全都尽收眼底,趁机打手势让那些舞者退到一旁,这才开始让人正经献演,这却是全套戏服,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引诱的意味。知道李太后管得严,他也不敢大肆劝酒,只在旁边有意无意介绍那眉目如画的男主角,果见朱翊钧的眼神始终流连在对方身上。当第二出夫妻玩赏演完之后,他立刻就招手叫了那扮演青莲居士李白的绫官下来,用眼神暗示他陪侍。
朱翊钧平日倒也偶尔有上朝,但见到的文武百官全都是凛凛然如对大宾,纵使有俊逸的,在他面前也往往死板着一张脸,哪里像那陵官似的,虽是男子却巧笑嫣然,时而还会嗔怒地挑眉,让他简直觉得之前那十几年完全白活了。酒过三巡,他渐渐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竟是不自觉地盯住了那赛雪欺霜的手腕。正当一旁的孙海暗中惊喜的时候,却没想到朱翊钧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刚刚那戏实在是没意思,太俗!朕手头有平寇志四卷,现场挑一段你唱来听!”
虽说几个教官的词句自然是比不上那些文坛大家,可架不住情节有趣啊,编成戏唱来肯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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