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汪孚林打听到这些关节,次日休沐时提着五色礼盒,在荷包里装了一片金锁当成礼物,掐着时间来到陈府所在的胡同时,却在胡同口迎面撞上了一位没曾想到的客人。见王篆打起轿子窗帘看到自己时那惊讶模样,汪孚林就笑着说道:“陈总宪还对我说,就请了些亲朋故旧,没想到王司寇也来了。”
王篆如今出入张居正府邸极其频繁,风头甚至盖过了某些尚书,因此今天登门,也是陈炌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他想到人是张居正特意挑选,用来镇住都察院那些监察御史的角色,就不得已给了个面子。如今他已经姗姗来迟了,却还在这里遇到汪孚林,他只略一思忖,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眼见汪孚林让随从先走一步,到陈府门前把礼物送进去,却策马和自己同行,到了陈府门前,还过来殷勤地搀扶自己下轿,他就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没这么老,用不着你献殷勤!”
“这不是来晚了,借一借王司寇虎威,免得有人责难我?”
对于这么爽快坦白的借势,王篆反而笑了。他如今虽是刑部侍郎,但张居正已经透出信来,王国光年迈,虽然靠着其素日资历镇着吏部,却还需要一个更能干的侍郎去吏部主持日常事务,如今不过是位子还没腾出来。所以,对陈炌这个官阶高过自己,却还有求于自己的前辈,他却也并不怎么发怵,当即颔首说道:“既如此,便权当我们是一路来的。”
陈府的百日宴,场面确实并不大,男人们汇聚在前院,女眷们云集在后院,至于作为主人公的孩子,也就是稍稍抱出来给人瞧瞧而已。尤其是男人们不过借此汇聚一堂说些外头的事情,哪里就真的在乎一个孩子?而眼看就要开宴,陈炌发现今日真正最要紧的两个客人却迟迟未至,心里自然非常不痛快。而长班已经上来请示过好几次开席的时间,甚至婉转表示,里头的女眷们已经有些小小的怨言,他就更烦躁了。
就在他把心一横,打算不等了的时候,就只见大堂之外管家一躬身说道:“老爷,刑部王司寇和都察院汪掌道来了。”
竟然是一起来的?
陈炌心中微微有些狐疑,随即就笑呵呵地说道:“看来客人是到齐了,吩咐下去,准备开席吧。”
今日来的除却两位陈炌的同年,其余的多是陈家的姻亲故旧,官最大的也就是一位太常少卿,最小的只是身上有个秀才功名的晚辈,所以之前哪怕知道陈炌是在等人,却也无人敢有二话。等到此刻得知陈炌等的两位是谁,就更加没人有意见了。王篆自从去岁调入京师时,传言中竟是见到了在家守七七的张居正,而后就立刻从南京右佥都御史任上升任刑部侍郎,赫然张居正心腹。汪孚林那就更不用说了,谁不知道他是张家几兄弟的密友?
于是,当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踏进了厅堂时,立刻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认识不认识的全都上前来奉承,顺带自我介绍混个脸熟。好在汪孚林早年就出来交际,应付这种局面也算是驾轻就熟,至于王篆那就更不用说了,十几年官场厮混下来,哪会没这点能耐?而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陈炌很快迎上前来。他用长辈和高官的威严压服了其他人,一时间众人只能围在边上,竖起耳朵,试图从对话中打探点消息。
可三人谁会在这种场合随随便便透露朝中机密?闲话两句入席,陈炌自然将王篆迎到了主桌首席,却又把汪孚林放在了自己身边的席位上,如此坐定之后,那些和汪孚林年纪相仿,却不得不坐在后头的年轻人们看着主桌上谈笑风生毫不怯场的汪孚林,羡慕之余,也有人低声嘀咕道:“若我也考中进士做了官,自然也不会逊色于他。”
“主桌上可是还有正儿八经的翰林院修撰,论品级还比汪孚林高点儿,可你听听那位翰林开过几次口?每科都有三百多进士,可又有几人有这机缘?”
汪孚林却恨不得自己没有那等招惹是非的机缘,因为酒过三巡,他找了个借口出了大堂去净房时,却被一个看似老实憨厚的书童给请到了一间明显是书房的屋子里。虽说他眼下确实并非尿急,可看到这屋子里的光景,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当不多时王篆也被引了进来时,老少两人大眼瞪小眼,那就同时倍感窝火了。哪怕陈炌接踵而至,随即满脸堆笑赔情道了不是,可汪孚林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三人先后逃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席间其他客人,他们是溜出来密谈了?
可就在陈炌仿佛在斟酌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王篆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元辅打算三月回乡。”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震得陈炌把本来那点目的全都给忘了!张居正这是仅仅回乡安葬父亲,还是真的回乡服丧,又或者只是露出个风声,然后顺带清洗一批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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