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时,就已经是傍晚了,落日余晖,洒在长安的大街上,远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声的净街鼓,大街上是行色匆匆往家赶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都是从李承乾的工地跟学宫工地那边来的,一脸的疲惫之相,却难得的是,脸上洋溢着开心知足的笑容。
坊街上,早早便等候着一群顽童,看到自家的爹爹兄长从坊街那头露面,顿时传来一阵惊喜的大叫。
一阵风似的迎上来,接过大人手里的工具,炫耀似的扛到肩上,跟在疲惫的大人身后,踏着夕阳的余晖,往家的方向走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是长安百姓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不过,从前是去往自家的田地,如今,却是去往长安正在建设的两处工地。
无论是学宫,还是李承乾的工地,每天午饭都会供应白面馒头加一碗飘着油水的菜汤,傍晚下工时,学宫的工地,会给每个人发三文工钱。
而李承乾的工地,则是没人八文,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从当初去朔方之前,赵谌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后来钱庄出现了,房地产出现了,学宫的搂钱出现了。
长安的百姓很穷,穷的只有几袋口粮,一文钱在柴令武这帮纨绔二少们眼里,掉在地上都懒得去捡,害怕丢了面子。
然而,一文钱对于长安的百姓,却是可以在关键时刻,吃上一顿饱饭。
四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的热了。日头每天都高高挂在天空,不断释放着热量。入春至今,整个关中都没落过一滴水。
这意味着什么。其实,很多人心里都已经明白!
所以,赵谌希望学宫也好,李承乾的工地也好,都能够在百姓真正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他们度过难关,这就是赵谌当初,迫不及待让李承乾插手房产的原因。
学宫那边的工期,进展的很快。所有的地基都已挖好,这几日,正在忙着往地基里面灌浆!
马车从皇城里出来,木丘早早就等在外面,赵谌一见木丘,便将缰绳交给木丘,自己个儿便往车厢里一缩。
出了上次的事情,赵谌的马车,已经做了特殊处理。里面都加固了一层钢板,安全性能极佳。
算起来,其实也有些无奈,那帮人到现在都还没逮到。而且,听李二说起,赵谌觉得今后很长时间。他都得做好安全的防御。
一群恨不得天下大乱的疯子们!
根据李二所说,这些人都是河北那边的。属于曾经窦建德的人,后来窦建德败了。于是,这些人便不甘心投降大唐,又重新鼓动着刘黑闼造反。
李二当初在幽州时,就跟这些人在战场上交过手,杀了其中的一大批人。这件事,程处默当初在南抚州时,也曾给赵谌提过,当年跟刘黑闼作战时,李二曾经下令坑杀过一批人。
幽州当年打的很惨烈,李绩的生死兄弟罗士信,就是在幽州战场上死在刘黑闼手里的,而元凶自然就是这些疯狂的家伙。
还有去年的幽州都督王君廓,先前是因为及时镇压了庐江王李瑗的造反,做为功臣,曾被李二进爵郡公。
可后来的查明,当时的李瑗却是王君廓暗中鼓动造反,王君廓反过来却杀了李瑗冒功领赏,被李二查明后,王君廓负罪逃跑,却在去往突厥的路上,被一群神秘人杀掉。
对外界说是,王君廓是死在一群野人手里,然而,实际上就是死在那帮疯子手里,李二至今都查不明白,到底王君廓跟那些人什么关系。
而这次,那些人复又出现在长安,直接将目标锁定为赵谌,根据李二的猜测,可能就是因为去年赵谌赴山东赈灾有关。
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去年的山东的那场旱灾,显然让他们看到了大乱的希望,结果,却因为赵谌奔赴山东,解决了山东的旱灾,让他们失去了机会。
所以,便恼羞成怒,将罪责落到了赵谌头上,不惜潜入长安,对赵谌实施疯狂刺杀!
这理由听起来让人气愤,可事实便是这样,而且,赵谌也觉得,李二的分析不无道理。
因为,当年虬髯客就是其中一个,准备撤手时,却遭到这群人的追杀,最后还差点搭上姬老头的一条命。
真正的一群疯子!
李二的人已经沿着长安追了下去,还有一个虬髯客,时时刻刻盯着长安,一旦那些人出现,立刻便会通知赵谌防范,不过,赵谌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被一群疯子盯上,尤其还经历了一场刺杀,即便有李二保证,赵谌也不敢放松警惕,于是,就加固了马车。
不光如此,赵谌还从李二那里要了一名供奉,一直藏在暗中保护他,双料保险,赵谌就不信那帮疯子,还能如之前一样,伤的了他。
马车一路从朱雀大街前进,路过十字大街时,百姓中间有人认出了赵谌,冲着马车里的赵谌问好,赵谌透过车窗,看到人群里有认识的人。
于是,就叫木丘放缓了车速,边往兴化坊走,边和认识的人聊着。
这些人都是跟赵谌一个坊的,算起来都是乡邻,这次学宫跟李承乾的工地上,兴化坊的人,自然也是去了不少。
赵谌甚至发现,人群里还有老者存在,那名老者赵谌也是认识,是住在侯府后面的一户张姓老头,算起来也是几口之家。
平时,赵谌在后宅时,经常会隔着围墙看到张老头,有时也跟老头隔着围墙聊几句,反正也是闲着,加之赵谌没什么侯爷的架子,一来二去的,倒是让张老头不觉得生份。
方才在人群里。就是张老头叫的赵谌,看到赵谌放缓车速。跟他一路攀谈着,张老头时不时的便回头看一眼身旁的同伴们。一张岁月沧桑的脸上,展露出得意的神色。
一路聊着进入坊街,坊街上,自然有一群疯孩子们,一见自家的大人回来,嗷嗷怪叫着,便冲着自家大人扑来。
“爷!”一名扎着朝天辫,约莫三四岁的孩童,一身一脸的泥土。老远便举着两只脏兮兮的手,跑在一群疯孩子中间,大叫着,直扑着老张头而来。
“瞧这娃子脏的!”老张头将肩上的工具拿下来,顺手交给孩童,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可那嘴裂的快到耳根处了。
“你老岁数大了,就别到工地去了,好好在家带着乖孙多好!”赵谌望着老张头那笑满足的老脸。坐在马车上笑了笑,对着老张头说道。
“好叫侯爷知道!”老张头闻言,憨厚的冲着赵谌笑笑,望着眼前拖着工具。跟在一群疯孩子中间往家跑的孙子,开口说道:“小老儿这身子骨还硬实着呢!趁着小老儿还能动的时候,给儿孙们多搭把手!”
“那也不能太累了啊!”赵谌理解老张头的话。这基本都是很多百姓一生的缩影,活到老苦到老。那天闭上了眼,这辈子也就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