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惜出身商贾,凭几句话便听出昭昭一无所有,不过是个空手套白狼的投机客。他反问道:“我有什么难事?”
“外人都说你家大业大,金银无数。可这过路财神的滋味,天底下怕是没人比你更懂。”昭昭笑,“表面上看,你是官商,负责河务用料的采买,领的是朝廷的铁饭碗。朝廷的银子拨给河道衙门,河道衙门再从你这儿尽数买足。这本是好事,可其中盘剥应酬打点无数,费银几许?你白忙活一场,不仅不赚,反倒赔进去不少。”
梁惜垂眼望着琴弦,默了会,问:“你姐姐让你来找我,想如何?”
“赚点卖消息的银子罢了。”昭昭依旧是笑,“她自知是个妓女,七殿下不会带她回京,一时恩宠长不了。可她好不容易走了运,空耗着什么都不做,哪能甘心?所以她让我来找你。今夜七殿下,徐知州,王河督,你,如果谈及起寻安江是否重修的事……”
她直直地盯着梁惜的眼,继续编造下去:“梁老板,你该知道,七殿下的态度就是今上的态度。若是今晚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是重修,你带上银子来找我,我去求我姐帮你忙。”
梁惜冷冷反问:“殿下对她不过是一时之宠,岂会因为她吹吹枕头风,就变了心里的主意?”
昭昭当然知道自己的说法有漏洞,但快溺死的人看什么都像稻草。
她依旧端着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吃定了梁惜会被她打动:“殿下之所以与你们亲议此事,不就是怕你们从中作梗?既有防备,说的话哪能当真?梁老板,枕边风确实不一定有用,可花点银子试试也无妨。殿下心里有别的主意,你听了自然开心;殿下决意重修,你死了心早做打算,不也很好吗。”
昭昭竖起一根手指,市侩地摇了摇,笑道:“一千两。富贵人家去庙里供灯油都不止这个数。求神拜佛不会有回应,你花这个价却能听个响。如何?”
昭昭巧舌如簧说了这么多,梁惜以为她要狮子大开口。
听到昭昭只要一千两,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河道衙门的那些小官小吏逢年过节来他这儿打秋风、敲竹杠都不止要这点,一个个的都把他当没上锁的钱匣子使,吸着他的血踩着他的脸,背地里还要骂几句他的出身贱。
荒唐事遇多了,碰上昭昭这样的倒无语凝噎了。
梁惜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悲是喜。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扔赏钱似地扔到昭昭脚边:“证明给我看,让我信你。”
正说着,风中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昭昭往船头望去,只见巨大的舢板被侍卫们拉着吊索缓缓放下,有个头头模样的兵大声催促道:“快些!殿下和徐知州的船要到了!”
目光再放远。夜色茫茫,河中有一只灯火通明的画舫缓缓靠近。
意行坐在舫头的蟒纹八仙椅椅上,手里是个仔细掏空了的橘子皮,丝毫不破。
旁边的锦衣卫指挥使剪下一截蜡烛呈给他,他把蜡烛放进橘皮里,一个精巧的橘子灯就做好了。
他把橘子灯放在雀儿手心,雀儿埋在他怀里笑得好甜。站在两人身后的徐知州鼻观眼眼观心,只当自己听不到也看不见。
昭昭收回目光,心里酸酸的,有些嫉妒。等她有钱了一定要找个模样俊的男人,让他变着法儿地哄自己开心。
但那是将来的事。
她捡起银子吹了吹,放进袖子里,对梁惜说:“梁老板,你且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