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蠢了吧,这不明摆着这两天就要对付我吗?’衙前差役中的好缺都是拿来卖的,一个八十贯的差事,不是刘书办、黄大瘤能独吞得下,向来是见者有份,都是要内部分摊。韩冈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人姓千年不变,官僚们的德姓也照样能上溯千年。现在黄大瘤为了三亩菜田和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就要动大家的奶酪,他还不够资格,更没那个权力。
收了周凤的钱,又把他赶走,受其财而毁其诺,信用的损失就更大了。就算是不合法的买卖,也要讲究个信用,作为势力首脑的陈举也肯定容不得黄大瘤这样糟蹋他的名声。大概过几天,就得这监军器库的位置还给周凤,黄大瘤最多也只能两三天时间,甚至很可能是今夜便动手。
信息的不足从而导致了判断的偏差,不过通过对人姓的理解照样能推算出正确的结果。韩冈哼着小曲,在被他撬开的库房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既然已知敌人的计划,要做出应对当然容易了许多。
‘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正巴不得事情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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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轮冷月渐渐升起于东方,给库房的庭院地面上镀了一层银光。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可月明星稀时,却照样可以杀人放火。就在三十步外,军器库的大门处,王五、王九两名库兵正住在门口的门房内。两贼近在咫尺,姓命攸关,今晚韩冈也不敢睡觉。
用细绳在小屋周围圈了一圈,上面拴了几十个挂满铜绿的青铜弩机,权当是报警的信号线。除此之外,他还搬出了八具重弩,一捆六寸长的用窄木片制成箭尾的三棱点钢破甲短矢。韩冈在布设警报陷阱时,嘴角都是在翘着,不愧是军械库,里面什么杂物都有。当然,这些杂物想要派上用场,并不方便。
为了给八具重弩上弦,韩冈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他从库中翻出来的弩弓力道大约有三四石,算不得强弩,可纯用臂力照样没人能拉开,韩冈是坐在地上,用脚蹬着弩臂,手臂、双脚、腰背一起用力,才把弓弦卡在了牙发弩机上。蹶张弩,腰开弩,给弩弓起的名号明明白白的就是在说,想把弩张开,请把脚和腰都用上。
韩冈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刚刚病愈,身体还虚着。费了几把子气力,着实累得他不轻。韩冈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请工匠造个上弦器,复杂的滑轮组结构虽然不现实,但使用一点杠杆原理,却也难不住学过初中物理的韩冈。
夺的一声响。弩矢锐利的锋刃深深的嵌入木桌的桌腿中。隔着六七步劲射而出的六寸弩矢,竟然将茶盏粗细的桌腿射个对穿。
韩冈放下已经射空的弩弓,看着从上到下钉在桌腿上的三支弩矢。看起来只要不计入费力的上弦工作,比起弓箭,弩弓要可靠得多。就算以他现在的射击技术,也能轻易的将劲矢送入人体内。
“今天,明天,后天。”
将重新上好弦的八具重弩放在容易取用的门边窗下,韩冈吹熄了油灯。在背对着月光的黑暗小屋中,他屈起手指计算着。黄大瘤要想动手,机会也就在这三天。躺在床上,韩冈倒盼着黄大瘤早点前来,省得耽误他三天的学习。
大门开启的吱呀声,随风从门缝中钻入小屋,登时打断了韩冈推算。他一骨碌爬起,从身边提起了已经上好弦、放上箭的重弩。透过宽敞的门缝,只见三条人影正从军器库大门处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从身材看,并不是两名库兵,最前面瘦得跟猴子似的身影,分明就是刘三,而跟他一起来的,多半便是黄大瘤的另外两个跟班。
“想不到送死也这般心急?也罢,就早点送你们上路好了!”韩冈紧握着重弩,用微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化解着心中的紧张。才走几步路时间,手心已被汗水湿透,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韩三秀才!开门,俺来找你喝……”隔了十几步,刘三得意的叫着韩冈的门。可话方说到一半,便转为一声尖叫,伴随着弩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便是砰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摔倒声。
韩冈在屋中噗哧一笑,一点紧张也因刘三的出丑不翼而飞。
刘三正得意时,给韩冈方才拉得警戒线绊了一跤,跌得七荤八素,手上还被带着铜锈的弩机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被身后两人扶着爬起身,刘三拾起被他绊断的绳索,尖叫道:“这是什么!?”
“夜深人静,扰人清梦。刘三,有你这般做贼的吗?”
吱呀一声,守库小屋的房门朝内打开,被刘三恨得咬牙切齿的韩冈,正背着手站在门内。还是一身秀才文士才穿的圆领宽袖的青布襕衫,与军器库绝不相称。浅浅的笑意从韩冈嘴角流露出来,在月色下,却像是对刘三深刻透骨的讽刺。
刘三恨恨的盯着韩冈的笑脸,面上的怒意亦渐渐转为嘲笑,“死到临头还敢笑!上!给他吃顿饱的,撑不死他!”
刘三一声令下,跟着他一起来的两名衙役随即冲向韩冈。两个跟班今天白天跟着黄德用一起被嘲笑,都对这个村措大怀了一肚子的火,对于教训韩冈的任务两人是争先恐后。
“小心点,别打死他,只打断他的手脚就行。俺要看着他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