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臧花麻退走,最得意的就是瞎药。原本还让他吃力应付的对手,转瞬间便成了受了惊的羊群,在他眼前四散逃开,往着任何一处能可能逃生的去处涌去。
瞎药大声呼喝,指挥着他的队伍纵横于战场之中,将所有不及逃窜的敌军全数歼灭。难得有机会欺负一下禹臧家这样顶尖的大部族,他越杀越是兴奋,刚刚把几队还保持着一点编制的对手给硬吞了下去,紧接着便追着一队逃出生天的幸运儿冲进了大来谷中,
韩冈脸色为之一变,连忙派出自己的一名亲卫:“去,快去!请瞎药巡检快回头。穷寇莫追,以防不测!”
可他的话还是慢了一步,瞎药和他的人在谷中转了个弯便没了踪影,过了一阵,则丢盔弃甲的回来了。韩冈派出去的亲兵,并没有来得及追上瞎药,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禹臧花麻的一记回马枪,挑掉了两百多将士。瞎药的兵是从族中临时征发起来,比起禹臧花麻用来殿后的七八百精锐的常备兵,差了不止一筹。
幸好禹臧花麻无意在大来谷中与瞎药缠斗,逗留越久,越是危险。在给了瞎药一个惨痛的教训后,他便扬长而去,让瞎药咬牙切齿的吞下苦涩的败果。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不知何时,苗授已来到韩冈的身边,“这些蕃人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冈静静的看着瞎药垂头丧气的从谷中出来,慢慢点头:“都巡说得正是。”
天光将晚,夜色已经笼罩了东方,能隐隐约约的从夜幕中看到无穷无尽的繁星。只有禹臧花麻遁走的方向,还有着一幅横跨天际的红色彤云,宣告着黄昏尚未终结。
身处战场之中,敌军仅仅只是退走而已,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回来。等天黑后,这片山谷前的开阔地,即便是对于仍驻留在这片战场上几千名宋军,也一样是危机四伏。但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容许宋军再赶回渭源堡。何况一场大战之后,将士们的体力消耗极大,眼前就有不少人坐在地上不肯动弹,让他们连夜回师渭源,也显得太过不通人情。
所以苗授的第一件事,是遣人连夜赶回渭源堡,向翘首以待的王韶通报战事结果。而第二件事,就是派人收拾了禹臧花麻留下的营盘,重新加固外围防御,并安置下营帐。苗履奉了父命,带领得力人手打扫起战场来。兵甲、旗帜、战马都要好生收集,投降的敌军看押起来,而受了伤的,则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另外,苗授还派了帐下书办去点算各部的斩首,登记造册,以便回去后上报请功。
而韩冈则做着他的本职工作,把自己的亲卫还有王舜臣的亲卫,都集合起来,打发他们去帮着处理伤患。苗授听说此事,也把自己亲卫中,进疗养院培训过战地急救术的两人,也派了过来。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急救处理,有不少伤员都幸运的保住了他们的小命。虽然伤亡人数至少到要明天才能有个准确的数字,但依然可以确定,比起过往的战事,今次的伤亡情况肯定要好上不少。
安排下一番琐碎杂事,营盘也已经整理完毕,韩冈和苗授便进了主帐。九月山中,夜风清寒。不过主帐内已经点起了火盆,使得帐中温暖如春。而且在火盆上,还架着一个铁锅,里面还烫着酒。锅中水已经沸腾,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而酒香也随之四溢,充斥在帐中。
兵收戈止,苗授便收起了他在战场中表现出来到嗜血和疯狂,重又变得温文尔雅,问候过韩冈之后,便微笑着亲手给韩冈倒了一杯热酒,表示自己心中的谢意:“今次一战多得玉昆之力。若非玉昆你及时赶回,并抵挡了禹臧花麻的偏师,这一战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下官仅仅是跟偏师厮杀,而独力对抗禹臧家主力的还是都巡。论功劳,还是都巡更大一点。”韩冈自谦的说着。他跟苗授对饮了几杯,热腾腾的酒液下肚后,就仿佛有一团火在腹中传开,将渗入体内的寒气全都驱散。
熊熊火光映红了韩冈满面风尘的一张脸,想起刚刚结束的一番大战,他心中后怕不已。今曰一战,虽然的确是胜了,但现在他回想起来,却胜得很险。若是禹臧花麻肯硬拼,胜负还未可知。他摇晃着酒盏,“其实禹臧花麻如果再能坚持一下,说不定我们就败了。”
苗授摇头笑道:“跟着禹臧花麻出战的都是族中子弟,又不是没干系的外人,哪里会真的硬拼到底?被他丢下的那群背时货,玉昆你也该听了他们的供词,都不是禹臧家的人,只是些附庸而已。丢下自家人,禹臧花麻回去后不好交代,但抛下附庸,让自家子弟得以安然回返,却能让禹臧族中老人们都闭上嘴。”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无意在自己人面前虚言掩饰,苗授推心置腹的跟韩冈说道:“说句实话,我等为求一个封妻荫子,不会吝惜下面士卒的姓命。但蕃人就不同了,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拿着自家子弟跟人硬拼……玉昆,你可知道为什么过去的三十年,官军总是被西贼伏击?”
“贪功累事!”韩冈不假思索,这在国中都已是定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