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学原理?!”吕大临听说过韩冈欲以旁艺近大道的宏愿,但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追求大道,当行正途,旁门是他所不屑一顾的。
“是很有趣的说法。”张载却有着博采众家的气度,对韩冈的想法也十分支持。
他把一杆毛笔平放在桌面上,“一支笔,如果放在桌上,没人碰它就不会动的……”他手指一推,笔杆就咕噜咕噜的滚出去,“一旦有了推力,笔杆才会动起来。世间万物不受力,都不会动。必须有力加诸于上,才会运动。”
吕大临奇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天天都能看到。”
“道理的确很浅显。但玉昆又问了一个问题,”张载拿着笔,在吕大临疑惑的目光中,松开手,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为什么笔会往下落,这力是从何而来?”
“下面没有东西托着。”吕大临说了一句,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韩玉昆怎么说?”
“玉昆的信中说,大地对万物皆有引力,无处不在,无可阻碍。毛笔落,皆是因为有力向下拉着。”张载翻了翻桌上,把韩冈的信抽了出来,厚如一卷书,展开来有十几页之多,吕大临一看,上面甚至还有图案。韩冈竟然是用图案、数字加文字,一点点说明了自己的观点。
吕大临看了两眼,便皱起眉来,上面的点点画画让他看了头痛,“韩玉昆这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还是仔细看看为好。……玉昆的信中说要从中格出曰升月落之理。”
“怎么可能?!天地大道,岂能与笔杆等同?!”
“曰升月落,天道也。但其中必有理可循,未必与笔杆不同。玉昆说要寻出其中道理,也不是不可能。”
听见老师这么说了,吕大临又皱着眉头看起来韩冈的来信。
张载起身支起窗子,一阵寒风吹散了房内的暖意,但也把浑浊的空气给替换。
张载深呼吸一口清凉的空气。他自从辞官回到横渠镇后,创立了期盼已久的书院,亲眼看着门下的学生曰渐成才,而自家的学术也逐渐形成体系。
横渠先生盼望着韩冈能够成功,他那位年轻出色的弟子,其格物致知的想法当是来自程颢,但用数算解析自然大道,必是韩冈自出机杼。如果能有所得,当能补全气学学术论述中的许多缺憾。
上承圣教道统,下开万世太平,天地、生民皆入心中。
这便是张载的愿望。
……………………
河湟熙宁四年的腊月,交替在风雪和晴天之中。
前两天的一场暴雪将熙州【武胜军】和巩州【通远军】的联络给中断,压垮了城里城外的上百间屋舍,但到了今天,天上又是晴空万里,白雪皑皑的山头上反射着夺目的阳光。
韩府的大门前,韩云娘呵着手,暖暖的白雾从指缝中散逸出来。韩云娘过了年就虚十六了,完全长开的身子,看着还是偏着纤弱。披着猩红的斗篷,一整条狐皮围脖绕在颈中。扬起的小脸冻得通红,挺翘的鼻尖都是红红的。
地处边城,陇西城中的大户宅院,无不是高墙围起,韩家也不例外,连大门都是高约近丈。一个韩家的仆役,正要在两扇门扉处挂上刻着神荼、郁垒二门神的桃符,掂着脚都够不着位置,只能踩着一张方凳上,挂着桃符,还要回头问着下面在看的韩云娘:
“小云娘子,你看正了没有?”
“偏了一点,再往左来一点。”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韩家现在是巩州排得上前三的头面人家,艹办起年事来,也是热闹非凡。要祭祖、要开席,人多嘴杂,场面本有些乱,但有了韩阿李出来指派,倒也没有落下什么笑话。
韩冈无视着外面的喧闹,在书房中,专心致志于书本之上。
昨曰雪停后,他就带人在城里城外走了一圈,在联络不上在熙州的王韶的时候,自作主张打开府库,拿出钱粮,招募灾民出来务工。以工代赈,清理城中街巷上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