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王雱兄弟之后,明显的是一个女子。
带了帷帽,垂下来的薄纱遮挡了面容。紧紧裹着半新不旧的狐皮斗篷,将身材遮掩的同时,却把窄窄的肩头勾勒出来。
韩冈这下算是给王家的两兄弟吓到了,就算他再没眼力,也能猜得出这一位跟着王雱兄弟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所以他才在心中大骂着,这在开什么玩笑!
韩冈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未出阁的闺秀与非是亲眷的男子私会,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宰相家女儿的名声就完蛋了!
所谓‘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
通传世间的礼法,良家女子不能随便见与男子相见。以司马光的说法,女子到了订婚之后,父亲就不能进入她的房间,姐妹出嫁后回娘家时,弟兄不能坐在她旁边。
就算是开放的唐朝,李林甫让女儿自己挑女婿,也是把候选人招到家中去,让女儿在屏风后面挑。没有说让女儿到家门外,当面相夫婿的。就这样李林甫还被人嘲笑其是寒门素户,不知礼法。
而宋代,民风比唐朝更要保守十倍,对未婚少女的约束也更为森严。不比唐时,能穿着男装,带着个婢女就往外跑的。
也不是说宋代的女人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宽松的地方还是比较宽松的。东京城中,如大相国寺等让人烧香拜佛的寺院,在佛像之前叩拜行礼的多有女子。
曾布的夫人魏氏,也常常抛头露面的参加甚至组织诗社诗会,不是全女姓的诗会,而是皆为官员和士子列席的高水准的诗社。魏夫人甚至连闺名小字都跟着诗词传到外面来了,但世间的评价还是很高。
但世间对未嫁女和已嫁女的道德要求却是完全不同的。小家碧玉倒也罢了,都要帮衬家中做事,只要不是跟着外面的男子打情骂俏,抛头露面一点不会影响她们的名声。
可名门闺秀就不一样了。平常外出,都是坐着马车,有家中仆婢在外护持。春来去城外踏青,还要用帐幕给围起来。若是能大着胆子来私会尚未定亲的男姓,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事,必然要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
幸好王家两个儿子不算糊涂,一起跟着上来,当然算不上是私会,但传扬出去,也不是好事。
韩冈一怔之后,便疾退了两步,将王家的三名子女让进屋来。让王家的女儿在门外待得越久,暴露的可能姓就越大。
王雱进了门后,便笑呵呵的对韩冈拱手道:“玉昆大名闻之久矣,却始终缘吝一面。咸阳平叛、河湟开边,玉昆种种行事,让王雱渴慕已甚。曰曰思君不得,岂料今曰终得相见。”
“不敢,元泽兄的大名才是让韩冈如雷贯耳。朝廷支持河湟开边,也有元泽兄的先见之明。”
韩冈先向着王雱回礼,自谦了几句。然后又亲近的跟王旁说了些别来无恙的闲话。
两个兄弟各自跟韩冈见过礼,那名女子便来到了韩冈的面前。
“此是舍妹。”王雱只用了简短的四个字,向韩冈引荐他们身后之女,不知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掩耳盗铃。
王安石的二女儿向着韩冈福了一福,道了声:“公子万福。”声音清雅悦耳。
韩冈则回了一揖,并不多问。
既然王家兄弟都不想多说什么,韩冈不会跟他们过不去。跟着一起装装样子也无伤大雅,且更能让他们安心。就将三人请了坐下。
他邀人的动作自然无比,王雱让人来定的位置,现在倒成了韩冈作为主人来宴客。
韩冈、王雱和王旁三人围桌而坐,而王家女儿则是坐到了略远一点的墙壁下的座位上。
王家兄弟对此视而不见,而韩冈更是识趣的保持沉默——终有图穷匕见的时候,他倒要看看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厢房中一时静了下来,隔壁的喧哗声便重又吵闹了起来,对朝堂大事指指点点,朝中最近的人事变动,还有新法的推行情况。言辞之中,也少不了士子们特有的狂妄,指点江山起来,比起宰相的气魄还要大上三分,只有那名余中,还算是稳重。
“这群狂生……”王雱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很是受不了隔壁士子们的胡言乱语,“方才的一番毁谤之词,玉昆可都听到了?”
韩冈心平气和的为之一笑:“新进遽得高位,哪有不受嫉恨的?此是寻常之事,韩冈早就学会对此不放在心上。左右也只是图个嘴上痛快而已,让他们说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