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喝,顿时惊动了四周十丈之内的闲杂人等。如同一块鲜肉,抛进了狼群,几十人一下一拥而上。
韩冈见势不妙,疾退数步,任由成了众矢之的的慕容武被淹没在人海中。
慕容武不过三十出头,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加上为官多年,看起来气度也不差。这样的进士在四百人中也不多见。几十双饥渴的眼神盯着慕容武,仿佛久旷之身的寡妇看着**着身子的精壮汉子。
一个仆役抢先喊了起来:“小人主人家的二小娘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温柔贤淑,德才兼备,正要招个可人意的郎君!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周围一起投以鄙视的目光,这时候说这些废话作甚。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将手一张,五根粗短的手指晾在慕容武面前:“我家女儿有嫁妆五千贯!”
同样鄙视的目光改向那名富商投去。捉女婿,进士是先决条件。在这之后,就要看年岁和长相了。两样都不行,陪嫁那就是千贯的最低价。再往上,五千贯则是平均数,提供给普通水准的进士。至于慕容武这样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官人,可是五千贯就能拿得下?!
“我家女儿有八千贯陪嫁!”一名瘦削的乡绅喊着价码。
另一名腰缠金玉、最为贵重的菱花龟背竹纹蜀锦都穿在身上的商人,也掺了进来,“八千贯,在东明县还有五十亩水浇地的脂粉田!”
“一万贯,在陈留有个庄子,十五顷地!”
喊出最高价的士绅看起来更加有气派。穿着看似普通,但腰间的黑带其实是猪婆龙皮,身上的青袍更是贡绢。只要稍有见识,就知道这是一户跟皇亲脱不了干系的人家。
在喊价的过程中,慕容武被拉拉扯扯,头上的帽子也掉了。见着势头不妙,连忙扯着嗓子连声叫道,“家有糟糠!家有糟糠!”
此话一出口,人群刹那间就静了下来。接着便是卷堂大散,刚才还争得热火朝天的人们,这时各自摇头四散开去。
方才喊出一万贯的士绅正好经过韩冈身边,方才也是看着他跟慕容武站在一起,不免多问了一句,“不知官人可考中了进士?”
韩冈反问:“你看我像中进士的样子吗?”
士绅从头到脚打量了韩冈一番,相貌和年纪都不差,只是宁宁定定的表情,的确不似考中进士后应有的样子。摇了摇头,便弃了韩冈而去。
“玉昆,何苦戏弄人。”对于方才韩冈站干岸的行为有忿于心,慕容武质问着他,只想着让韩冈也来尝一尝差点被人挤死的感觉。
“小弟说谎了吗?”韩冈反问,“谁让他不会看人。”
“噫,中了!中了!”
一声尖叫打断了韩冈和慕容武的对话。一个花白胡子、差不多有五十岁的老贡生拍着手,大叫了两声,然后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这副场景,东京人已是见怪不怪。熬了几十年,终于熬出一个进士,疯了的贡生都是有的。
哗的一声,一下涌上来一群人。泼水的泼水,打扇的打扇,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听了身前主人的吩咐,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一搓,就对着老贡生的人中死命一掐。
对阵下药,老贡生随即悠悠醒来。
壮汉的主人走上前,是个四十多岁的商人。他在老贡生身边蹲下:“官人,可是中了?”
“三百零四位的范庸就是学生。”名次排行,老贡生是至死不忘,就算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照样一口报出。
“是否婚配?”那商人又立刻追问了一句。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鼓噪起来。有些人想拥上前。但却被跟着商人的几个壮得像头牛的伴当,死死的拦住。
“没有。”范庸摇头哀叹,老泪纵横,“求学四十年,无所成就。父母不收,昆弟弃我,哪还有人愿与我结亲。”
“没有就好!”商人更不多话,一招手,几个壮汉立刻回头来,横拖竖拽的将范庸架进了马车中,转眼就冲出了人群。来去如风,这绑架的手段显然是行家里手。
“不愧是榜下捉婿。”见着马车载着范庸转瞬去远,韩冈啧啧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