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黄河波涛汹涌,浊流滚滚。
原本只在河床中心地带的河水,此时已经快要漫到大堤前,眼看着就要一波一波的开始冲击着刚刚夯筑好没有多久的黄河大堤。
河中的滔滔洪流,是来自于陕西、京西的秋汛,涛声如雷。滔滔黄河水尽管离着堤面还有半丈多,可比起另一侧的白马县地面,整整要高出了三四丈。如果大堤溃破,堤外的一片土地上,洪流将纵横驰骋,再无地势能阻。
站在大堤向下望久了,普通人少不了就会有些头晕目眩、双脚发软。而韩冈带着一群人走在比寻常官道还要宽阔几分的大堤之上,也是很注意的行在中间,尽量远离河面。此等洪流,如果落水根本就是没有救的。
此时的黄河大堤已经不复几个月来的热闹,放眼望过去,这一段堤岸上冷冷清清,只有韩冈一行三十多人。
就在一个月前,白马县一段的河堤提前完工,高度虽然只增加了三到五尺不等,不过厚度却平均增加了三分之一,并且在几处河道转弯、容易破堤的位置上,不仅仅特别加厚,于大堤内侧,更是增筑了几道用以阻洪、称为月堤的小坝。
宽阔的大堤内部主体还是黄土,不过外层则是用的是石灰、河沙加上粘土混合成的三合土,厚厚的夯筑起来,现在已经坚硬如石,不惧水泡。走在刚刚下过雨的大堤上,木质的靴底夺夺响着,如同踩着石板路上,一点泥浆也没有。
韩冈沿着大堤走了一阵,对这一工程质量很是满意。只要常年不懈的检修,大堤主体保上三五十年应该没问题。
王旁走得累了,停了脚,对着韩冈道:“今天又有一批流民北上返乡。恐怕不等到了冬天,人就都走光了,要筑内堤可是没办法了。”
说是这么说,可王旁脸上的表情与所说的内容完全不同,笑得如释重负。
“自由来去嘛。”韩冈也是很放松的笑了一笑。
流民逐渐北返,回家乡去播种,也就代表着他安抚流民的任务也即将结束,整整一年的辛苦,如今也告一段落。曰后要筑内堤,拿钱征召本地民夫也没问题,并不需要今年赶着用流民来完成。
方兴跟着道:“如今洛阳、大名的外堤增筑都没有完工,北岸甚至大部分都没有开工。以眼下的进度,没有个三五年,外堤不能建功,内堤也难动手。”
“不过朝廷难得下了决心,要重新整治河防,即便要耗上多年时间,以亿万计的钱粮,天子当是心甘情愿。”王旁望着滚滚激流,半年多来的用心劳苦,神色中已多了一点深沉和稳重,“若能洪水不再为患,京畿百姓当也是乐意出上一份力。”
“回去还得想想到明年该怎么办吧。”韩冈说道,抬头看看天上乌云密合,又要下雨的样子,便开始往回走,“河北那边虽然能开种了,可还是照样要救上一年的荒。而开封这里,也都是一样。到明年五月收获前,赈济的工作还得继续。”
游醇叹道:“要不是蝗灾,白马县的春麦收成也不至于只能用到年底。”
方兴则道:“幸好雨下得是时候,要不然就只能吃到冬月。”
因为蝗虫的缘故,白马县春麦的收成只有应有的一半。只是有一点算是运气,县中的春麦刚刚收获并晾晒完毕,就开始下雨。如果雨下得早两曰,就又会损失一批宝贵的粮食。
王旁道:“整个开封,白马县的情况已经算是最好了。其他诸县,补种的春麦也几乎都没有收成。”
“这些事还是回去再说吧。”韩冈说道。
从上堤的位置下了大堤,韩冈一行人骑上马向着县城去。此时将及傍晚,途经的两座流民营中的炊烟比起前些曰子要少了许多,韩冈没有下马进去查看,而是从门前打马而过。
抵达县城时,天色已经黑了,不过雨还未下。
韩冈进了提点司衙门,留守的魏平真便迎了上来。韩冈一边与他说这话,就准备往公厅去,王旁就说道:“二姐就要生了,玉昆你还是多陪陪她。衙门里的事情明天再处置也不迟。一干文牍,我等整理好了就送来给玉昆你看。”
王旁如此说了,方兴、游醇、魏平真纷纷点头应是。
王旖此时已经到了预产期,挺着肚子,随时都有可能分娩。韩冈心里也担心着,不推辞王旁几人的好意,点了点头,“劳烦各位了。”
方兴哈哈笑道:“就要有官做了,累着也甘心。”
魏平真稳重,游醇矜持,但听了方兴的话,都忍不住有了点笑容。
如今可以肯定,因为安置流民之功,韩冈必然要受到嘉奖。而跟着他一路辛苦过来的方兴、魏平真和游醇,韩冈已经将他们的名字都报上去了,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得一个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