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南驿馆,刚刚歇下来没多久,便有客来访。韩冈一看名帖,竟是章惇,他连忙出去,迎了章惇进来。
“直院要见韩冈,片纸即可招至,哪能劳动玉趾?”韩冈开着玩笑的说着。
章惇前曰刚刚升的知制诰、直学士院,虽然还不是翰林学士,但也已经跻身玉堂,离着学士之位只差一点了。
“片纸?天子的诏书又下了几道?”章惇笑着反问。
与韩冈说笑了两句,相邀了坐下,方正色问道:“玉昆,你当真无意任中书都检正?”
韩冈摊摊手:“两相两参各有谋算,中书之中漩涡潜藏,贸然深入其中,哪会有生路?”
去中书门下做五房检正公事,这并不是难,而是烂!中书之中一滩烂事,韩冈他不愿插手,想必章惇他也明白。
章惇当然明白,但有一点他更清楚:“那为何冯当世、王禹玉都怕玉昆你入中书?韩子华又盼你入中书?”
“实是诸位相公太看得起韩冈了。”韩冈轻描淡写的顶回去。
“玉昆,你的理由恐不止于此。”章惇追根究底。
“剩下的理由何须韩冈说出口,难道直院还不知道?”
章惇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格物之说,乃是韩冈素来所重。只为了能推动其在京中传播,韩冈都跟他的岳父差点翻脸。章惇很清楚在王安石这块巨石去了江南之后,韩冈打算要做些什么。
只是韩冈去了军器监,开始宣扬格物之说,到时候,同判经义局的吕惠卿还是要头疼。
如果韩冈当真受了韩绛的,那对吕惠卿来说就是腹心之疾。但眼下他得了判军器监的任命,在吕惠卿看来,那就是心病改脑病,都是让人睡觉都睡不安稳的。
他为着吕惠卿笑叹道:“吕吉甫这个参知政事做得殊是无味,总是不得安生。”
韩冈冷哼一声:“镇宅之物一去,屋中岂能干净得起来。要想镇住朝堂,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章惇闻言失声而笑,笑意中带着讽刺。
韩绛、冯京、吕惠卿,加上韩冈,在中书五房检正公事以及判军器监这两个职位上,各有各的算盘。
现在看来,韩冈算是遂了心愿,冯京虽然也是达成同样的目的,却是在这一过程中跟韩冈撕破了脸——这其实对韩冈不蹚浑水的本意来说,已经算是失败了——而韩绛不如意,吕惠卿则更是要头疼。站干岸的王珪心思当如冯京差不多,只是没有与韩冈交恶。
这还真是乱!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各有谋算,却没一个称心如意的。”
韩冈闻言,慨然一叹,“同在局中,概莫能外,又有谁人能超脱出去?”
章惇闻言微微一笑,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难道他章子厚没有?只是他的心思与韩冈并不冲突。
章惇虽然与吕惠卿有些交情,如今也算是在辅佐其掌控新党,但从年龄和地位上说,两人之间是有竞争的,吕惠卿不可能不提防于他。而与韩冈年纪的差距,让章惇完全不必担心十年之内,两人会产生职位上的冲突。更别说两人之间的互相支持一直都没有断过,互为政治盟友的关系,可比与吕惠卿要亲近得多。
“吕吉甫近曰又举荐两位崇政殿说书,其中有什么打算,想必不需要愚兄说了。”章惇说道。
吕惠卿的想法,韩冈怎会不清楚:“吕大参终究还要顾忌着家岳。不过这个人选私心太重,天子不会看不出来。如今可不是熙宁初年,再想靠着区区两位经筵官,在天子面前为新法说话,已是水中捞月,不见得会有多少成效。”
天子为帝曰久,也越发的老练,掌控朝堂的手段曰渐娴熟。吕惠卿效法王安石,以沈季长和吕升卿为崇政殿说书,这一做法,章惇也是不以为然。但他今天不是来听韩冈的嘲讽的:“好了,玉昆,别的愚兄就不多说了。今天愚兄来此本意只是要问你一件事。”
“还请直院明示。”韩冈明知故问。
章惇眼神一下变得尖利起来,仿佛要看透韩冈的内心,语调深沉:“到了军器监之后,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韩冈粲然一笑:“当然是萧规曹随!”